夕阳衔住了山尖,远方天际泛起一抹橙红色的晚霞,像是痴情的少女在漫不经意间印在恋人脸上的唇印,与浅蓝色的天幕相映衬,在若有若无中显出一种飘逸的美。
十八岁的少女娟子迎着晚霞,奔跑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像一只暮归的燕子,在碧山绿水中穿绕。她属于那种淸纯型的少女,白里透红的脸上,隐隐现出一对小酒窝,修长的身材,玲珑的曲线,到处都涌现出一种充满活力、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今天的娟子,从一大早就显得心不在焉,早晨洗碗打碎父亲用了十几年据说与娟子同岁的梅花大碗,中午做饭,又忘了在菜里放盐,弄得奶奶冲她直嚷娟子,谁勾走你的魂啦。”山风轻拂着娟子的脸,使她痒痒地从心底泛起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与渴求。
几天前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娟子与大牛相依相偎地坐在村边的土塄上。大牛一挥手,把一块石子狠狠里了出去,幽幽地说:“娟妹,俺到外头走几天,弄点钱咱好结婚,我可不想你一结婚就吃苦。”娟子一阵激动,她扑在大牛怀里,伸手抱住大牛的脖子,脸贴着脸轻声说“大牛哥,你真好。”一块白云飘过来,像一片薄薄的轻纱,遮住了月亮,也掩住了朦胧月光下这对热恋中的年轻人。
今天,是大牛约好要回来的日子。吃过晚饭,娟子连碗都没来得及洗,就趁着夜色向约会的地方跑去。她在村外一棵歪脖老枣树旁停下来,抬手抹掉脸上的汗水,向四周瞧了瞧:但见青幽幽的夜幕下,起伏不平的山地鸦雀无声,偶尔扑楞楞地飞过一只蝙蝠,在树杈间盘绕冲撞。娟子轻轻叹口气,失望地依在那棵默不作声的老枣树上,一面在手中盘卷发梢,一面想着心事。
他们村叫宰相垴,满打满算只有一百八十余户人家,四百来口人。听村里老人讲,几百年前,这个小山村出了个宰相,鞠躬尽瘁几十年,立下许多汗马功劳。死后,皇帝为了表彰他的功绩,派了一支庞大的送葬队伍把他葬在老家,还在墓附近修了八座疑冢,以防盗墓;并在村口建了座碑楼,由皇上亲书“宰相垴”三字。从此,这个村也就有了个令人敬慕的名字。
娟子与大牛是同村也是同学,他俩一起走过了两小无猜的蒙昽岁月,迎来了情感奔放激情难抑的憧憬期。终于有一天,沉浸在爱河中的少男少女突破了那道原本就十分脆弱的防线,走出了对他们彼此来说却是无怨无悔的一步。从此以后的花前月下就经常出现了他们形影不离的踪迹。
时间常常改变着人生。一个多月后,花信未至的娟子出现了强烈的妊娠反应,惊愕中的父亲和手足无措的奶奶采取了比较激烈的手段,在棍棒和眼泪的双重作用下,娟子供出了大牛这个使他结束了处女生活的男人。虽然双方的大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接触,但既成的事实造成了双方家长无可奈何的选择。于是,在大牛家作出必要的经济赔偿之后,这对恋人的关系被确定了下来,而娟子肚子里的小生命却因为父母年龄的原因作了牺牲品。
就在娟子陷人对往事的回忆时,树后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娟子的眼,娟子伸手摸摸这双手,立刻欢快地喊道:“大牛哥。”随着喊声,大牛从树后转过来。这是一个朴实的农村青年,一米八的个头,浑身都是牵实的肌肉,那张红扑扑的脸上泻满了笑意。他张开结实的双臂,把娟子紧紧地拥进怀里。在这迷蒙的月光下,大牛给娟子讲述了他这几天来的经历。
那是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大牛跟着表哥马进到了野外还长着庄稼的地里。在这里他见到了刘贲、王强,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一起来到做好了标记的土堆旁。在马进的指挥下,大家开始了挖掘行动。
大牛是新手,他只负责把风,其它工作则由马进他们完成。这天晚上,马进告诉大牛,晚上有“狗子”配合。如果对方连鸣四枪,就应该马上通知走人;连放三枪,则按兵不动;连放两枪,则表示无事。马进还告诉大牛,万一被公安捉住,就说走亲戚迷了路,其它话一概不准讲。到时候会有人去救你。如果暴露了秘密,不光没人理你,还会判徒刑。这一整夜,大牛虽然提心吊胆,可到天亮时,终于挖出了三只春秋鼎、一对铜爵和两只玉璧,还有几只古陶器。
东西出坑时天已发白,远处的村子里响起公鸡的啼鸣。浑身是土的马进指挥大家掩埋了现场,从兜里掏出一支长长的手电筒,冲东面晃了三晃。就见晨光里摇摇晃晃地开过一辆白色的重庆长安牌警车。车子停好后,从车上跳下两个全副武装的公安。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略显肥胖、英俊魁梧的汉子。他冲着马进说马兄弟,今天战果不错吧。”马进低头哈腰地说徐队,今天运气好,弄出不少东西。您先看看货。”那位徐队扫了一眼堆在地上脏兮兮的古董,不紧不慢地说:“东西不错,咱也不用多讲了,老规矩,估个价对半开。”说完,他绕着那堆货走了一圈,又说我看就算个十万吧,你给弟兄们五万,七天后交钱。”马进连忙说还是徐队罩着咱,没问题,就照你说的办。”几位公安走后,他们又趁着夜色,在天明前把东西运回了马进家里。
几天之后,马进交给大牛三千元,告诉他是这次挖墓的酬劳。
看着大牛手里拿着的那一摞新版的百元大钞,娟子激动地抱着大牛,像一个孩子似的笑了。
此刻,在淡淡的月光下,他俩都陶醉在一种收获的满足之中。而这种满足又冲淡了娟子心头微微泛起的不安。她实在不愿意破坏与恋人相见的欢愉心情。在一阵久别重逢的疯狂渲泄之后,大牛躺在地上,头枕着娟子的双腿进人了梦乡。看着大牛充满朝气的英俊的脸,娟子心头那丝不安又重新升腾起来,使她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恐惧。
娟子本能地向四周环视一下,但见灰蒙蒙的月光下,远山近岭,仿佛无数噬人的怪物,正从四面逼过来,似乎要在顷刻间将他俩吞没。
娟子一阵激动,她把大牛的头抱在怀里,一似兀鹰在护卫着雏儿,母亲呵护着宝贝,不管出现何种险恶的情况,都会拼死护卫他。
在不知不觉中,大牛跟着马进“发展”已有三年时间了。这三年间,大牛已记不清跟着马进盗过几次墓,踩过几次盘,他只是知道,在他自己名下已存人十五万元的人民币。不过,马进不让他动这笔钱,要等他结婚时再使用。这天,正在家里的大牛接到口信,马进让他速去家里,说有紧手的事儿办。
在娟子家的小厢房中,短暂的相拥之后,大牛告别了娟子,离开村。
这次大牛奉马进之命,去省城送货。
吃过晚饭后,马进带着大牛和刘贲还有三包货上了事先租好的车子。出租车在苍茫的夜色中向省城驰去。
大牛按捺不住好奇,拉拉马进的胳膊,忐忑不安地低声问:“哥,去了那里俺做些啥?”马进狠狠盯了他一眼,向司机努努嘴,虎着脸沉着声说不要乱讲话。”车子在平展展的一级公路上飞驰。大约两个多小时,小车驰进市区。在马进的指点下,车子飞快地驰进了晋华五星大酒店。马进等三人下车后,住进了这家酒店。
窗外是华灯初放五彩缤纷的解放大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对着窗外喧嚣的夜景,大牛的心又飞回那个静悄悄的小山村。他想:娟子不知是在看那个收视效果很差的黑白电视,还是在那间小屋里默默想心事呢?大牛想:一定要在结婚的那天,带上娟子到省城逛逛,也在这酒店住一宵,让心爱的人享受一下现代都市的文明。
晚上十二点,门外传来两长一短的敲门声。马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低声问谁呀?”门外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道王老五。”马进又问你属啥?”门外那个沙哑的声音答道鱼。”马进没有再问,立刻打开房门。这时,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前面是一个高个子,头发花白,背微驼,一脸高低不平的疙瘩,满铺在那张发红的脸上,让人一看就会产生一种倒胃口的感觉。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精干的三十来岁的小伙,中等个头,穿一身笔挺的西装,秀气的脸上架一副金边眼镜;一丝不乱的头发,在灯光下微微泛着黑油油的亮光,白净的脖子上挂一根小拇指粗细,金光灿灿的项链,少说也有半斤。十个手指有八个都套上了戒指,右手大拇指上还顶着个碧玉扳指,手腕上戴一架金黄色的劳力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