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1897
寒
犹如白皑皑的雪国，
我的心浸透了寒冷。
梦境中的严寒世界，
充满了奇异的柔情！
犹如白皑皑的雪国，
我的心浸透了寒冷。
恰似魔法师的幻术，
飘过一串白色幻影，
传来了誓言与抱怨，
诉说着胜利与爱情……
恰似魔法师的幻术，
飘过一串白色幻影。
我愿祈求非凡的美，
一直祈求不改初衷；
我无视宇宙的惊愕，
沉浸于寒冷的幻梦。
我愿祈求非凡的美，
一直祈求不改初衷。
1896.3.23
致少年诗人
目光热切面色苍白的少年，
我有三条遗训请你牢记：
第一条：切勿沉湎于现实，
只有未来才是诗人的领地。
第二条：对谁也别同情，
你只须对自己永远珍惜；
恪守第三条：倾心于艺术，
为了艺术不计得失与功利。
目光腼腆面色苍白的少年，
倘若你记住我这三条遗训，
我这失败的战士默默倒下，
知道世间留下了一位诗人。
1896.7.15
春天
一朵白玫瑰在纤细的枝条上呼吸，
姑娘把花体字母刻在结冰的玻璃。
一群鸽子隐隐约约从雪原上飞过，
整个早晨因为预感到柔情而焦灼。
姑娘很长很长时间伫立在在窗前，
隔海对岸已经是百花吐艳的春天。
夜幕降临，梦境轻轻抚慰着人寰，
姑娘为谁哭泣，在这寂静的夜晚？
这一夜凋谢了没有泪水的白玫瑰。
早晨起来鸽子掠过，向远方疾飞。
1896.1.8
夜晚寒冷……
夜晚寒冷；草地已冻僵；
白茫茫的雪纷纷扬扬。
但在凶狠严寒的呼吸里，
我能感受春天的力量。
明天，明天将升起太阳，
积雪融化流入小溪，
春天将会面带微笑注视——
注视这无力的仇敌！
1896.3.16
我们乘车远行……
我们乘车远行，漫无目的，
去遥远的地方，一去不返……
树丛一闪而过，
白桦向后倾斜，原野旋转，
火车下面的桥梁隆隆抱怨。
行程长久。我们碰到下雨，
雨水长时间扣击车窗玻璃，
预先诉说悲凄……
但我们已远远躲开了风暴，
一道奔向天涯的碧空万里！
1896.4月初
车轮在隆隆撞击……
车轮在隆隆撞击，
白桦林带，旷地，
幻想纷纭无头绪；
列车奔驰，奔驰，奔驰……
节奏匀齐的响声，
阴云密布的天空，
心中的意绪朦胧；
继续前行，前行，前行！
1896.4
山峦的线条清晰……
山峦的线条清晰；
凄怆的变幻海洋……
暗淡了兴奋目光，
沉浸于无边的空旷。
我在幻想中塑造
理想的自然世界，——
草原、山岭、海水，
在它面前算得了什么！
1896.6.12
傍晚
但这一朵玫瑰花永远芳香，
你可在深情的诗句中找寻。
——阿·费特(阿·费特（1820-1892），俄罗斯纯艺术派诗人。)
令人昏昏欲睡的傍晚，
因浪涛的沉寂而安静，
遥远的冰川变得暗淡，
它永远傲慢静悄无声。
幽暗的大海敞开胸襟，
疲惫中等待爱的忠贞，
惨白的月亮可快升起，
把它无边的海水亲吻。
心里充满阴沉的预感，
静静聆听未来的声音……
但愿诗行和艺术当中，
这一支颂歌永世长存！
1986.6.27
列车冲进古老的山涧……
列车冲进古老的山涧，
左右两边都是花岗岩。
小路上有个晚归的行人，
停下脚步，倚着树观看……
列车冲出山涧……山坡、
松林、房舍、田野、小河，
黑山岩下有座古老教堂，
远方美好，却万里相隔。
继续前行……山在移动，
山上的古堡已不见踪影，
苍郁的松树，山涧蜿蜒……
车轮隆隆如同笑声欢腾！
1897.5.31
第一本俄罗斯著作……
愿上帝保佑你们，我的朋友！
——普希金
第一本俄罗斯诗集源于长期漂泊，
尊贵诗人的诗歌，痛苦后的思索，——
喧嚣的海洋，山岩石洞与我何干？
一颗心由于奇异之美而冷冷赞叹，
我漫步在世界大都会的座座宫殿，
尊贵诗人的诗歌，痛苦后的思索，——
长期漂泊之后第一本俄罗斯著作。
1897.6.1
疲惫的幻想又在轻轻抖颤……
疲惫的幻想又在轻轻抖颤，
幻想疲惫源自无望的爱情；
一行柏树像兄弟姊妹一般，
静静倾听着我思索的心声；
对柔弱的小草爱怜又抱怨，
小溪潺潺诉说将来的不幸，
纯洁的非非之想心中抖颤，
幻想疲惫源自无望的爱情。
1896.4.27
我记得……
我记得那平淡的灰暗傍晚，
记得发蔫的天竺葵花朵，
孩子般的目光让我想起——
埃及女神顾盼生辉的眼波。
对，我不了解纷扰的生活：
灯火明灭，人群喧腾，
想象中只有你的时刻，
只有那双孟菲斯(孟菲斯，古代埃及的都城。)的眼睛。
1896.7.22
淡淡的星光……
淡淡的星光闪闪烁烁，
白杨树叶微微颤动，
你走过沉寂的林荫路，
宛如忧伤一样轻灵。
走过林荫路随即消失……
我在期待中盼到黎明，
玛利亚银铃似的韵律，
朝霞般照亮我的愁情。
1896.6.24
我们俩徘徊……
在又细又高的树干之间，
我们俩徘徊，双双郁闷，
心中忍受着无情的熬煎，
隐秘悄无声息折磨我们。
在又细又高的树干之间，
我们俩徘徊，双双郁闷……
死气沉沉淡黄色的月亮，
升起在草地，凝滞夜空，
阴影的世界倦怠又苍凉，
缓缓退向远处的灌木丛。
死气沉沉淡黄色的月亮，
升起在草地，凝滞夜空。
你想说话……一阵喧嚣——
声音纷乱嘈杂令人难堪：
树木摇晃着纤细的枝条，
野草发出了连续的抱怨。
意想不到……一阵喧嚣——
声音纷乱嘈杂令人难堪。
黄昏的暮色再一次降临，
四周静悄无声弥漫雾气。
我们徘徊在幽暗的树林，
沉浸于烦恼的缕缕思绪，
月亮死气沉沉满面愁云，
洒下月光照耀着我和你。
1896.8.10
那是五月暗淡的夜晚……
那是五月光线暗淡的夜晚，
你痛苦地低语：“我属于你！”
至今想起来我还心里难受，
就是此刻我仍然激动不已。
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害怕
落日微微颤动的诱人光辉，
梦境与期望让我倍受折磨，
夜晚的幽暗使我心怀惭愧；
我只为一种心愿而激动：
弥留时刻降临意外的幸运——
咽气之前能够再一次亲吻
那可爱的没有血色的双唇。
1896.9.9
最后的词句
我又在书写最后的词句，
临终的诗篇，音调悲凉……
再一次书写悲凉的词句。
梦想与经历都不会遗忘！
纵然前途暗淡没有明天，
但往日的梦想不会遗忘。
此刻，我不为生活遗憾：
成功、屈辱、情感挫折，——
不，我并不为生活遗憾。
但我的追求，艺术探索！
多少设想却难实现宏图！
我的追求啊，艺术探索！
事业未成死去多么痛苦，
刚发现通向理想的大道！
事业未成死去多么痛苦……
设想很多，成就的太少！
1896.7.24
我愿怀着隐秘的欢欣死亡……
我愿怀着隐秘的欢欣死亡，
当月亮升起在夜空。
浮现在神秘梦境中的倩影，
被奇异的甜美围拢。
无垠的天涯有闪光和喧哗，
我为远方感到神往，
我将抛弃了如指掌的世界、
平庸的语言和思想。
一颗心儿将会自由地穿越
认知与怜悯的边界，
在永恒的空旷中向前游泳，
不知疲倦永不停歇。
新鲜而又奇异的甜美之情，
笼罩着梦中的倩影……
我愿怀着隐秘的欢欣死亡，
当月亮升起在夜空。
1898.7.14
1899.2.3
不要色彩，不要光线……
不要色彩，不要光线，不要芳香，
不要花哨的鱼，不要半死的玫瑰，
甚至也不要梦境当中的悠闲荒唐，
不要泪水！
我为夜晚的种种幻像还清了欠账，
和谐的音流带走了所有的词汇！
然而这幽暗奇特温馨，没有幻想，
没有泪水！
晚霞消失之前的最后一抹余光，
余光惨淡，夜已临近，悬崖昏黑……
反正都无所谓。我不要返回家乡，
不要泪水！
1898.12.10
春天早晨的清凉……
亲切爱抚的些微暗示，
醉了春天早晨的清凉；
挖苦嘲讽的梦想歌唱，
歌唱遥远的痛苦景象。
我在孤独沉默中游荡。
歌唱遥远的痛苦景象，
挖苦嘲讽的梦想歌唱，
歌唱纯洁，歌唱崇高，
如同怡人的春风一样。
我在孤独沉默中游荡。
歌唱奇幻，歌唱崇高，
就仿佛春天降临一样……
心里交织期盼与责备，
再次浮现破碎的梦想。
我在孤独沉默中游荡。
1896.3.15
早晨
不要哭泣，不要多想！
往昔已消逝无踪！
问候的话语一片欢腾，
窗口闪耀着光明。
进入梦乡，如同死亡，
早晨你死而复生，——
你要无忧无虑地眺望，
眺望遥远的天空。
人们的心理渴望永恒，
而痛苦总会消融……
你要不知疲倦地跋涉，
义无返顾地前行。
1896.9.9
噢，何时我才能够……
噢，何时我才能够拥有你，
哪怕是你的影子！
即便对你的影子我也不敢
吐露自己的爱意。
你天庭似的步态不可企及，
明镜中一闪而过，
你的形像面对透明的深渊，
也曾惊颤了片刻。
你走了，融入了无限空阔，
在玻璃深处消失……
于是，我再一次面对绝望，
面对黑暗，面对死！
1897.10.2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