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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赶尸事件(2)

惊天消息不胫而走,疾风一样刮过盘山市。

有两个部门反应最迅速,或者说立刻就做出反应。

刑警支队长海小安快步进局长办公室,梅国栋叫他过去。

“矿区派出所报告,有人在罂粟沟赶尸。”梅国栋说。

刚才矿区派出所鲁所长向梅国栋报告:罂粟沟有一个人赶着一具尸体朝矿区里走,警察干预没成功,群众闻讯赶来围观。

“怎么办啊?”鲁所长急切的声音。

“你的人都上去,维护好现场,局里研究一下对策。”梅国栋放下电话,召集在家的副局长,通报了情况。几位局长研究决定,命刑警支队承办此事,够立案马上就立。

“小安,给你只刺猬捧。”梅国栋说。

何止是刺猬,是鬼蜮怪胎,刑警支队建队以来头一次遇上这种怪案子。

“现在还不能说是个案子呢。”梅国栋说,“关键在于赶的尸体,如果是自家亲人,充其量是陋俗,加以制止了事,对当事人进行批评教育,对行为恶劣的进行治安处罚,除非尸体有问题。”

“赶尸?天下奇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海小安觉得太奇太怪。尸体有能赶走的吗?能走的尸体还是尸体吗?他说:“空前绝后。”

“此言差矣!”梅国栋说,“盘山历史上就发生过……”

解放前,罂粟沟有人赶尸。其实这种风俗是从川陕湘贵边境传过来的,具体是什么年代传过来的,无法考究。伪满洲国时期,赶尸风日甚,罂粟沟的山道上差不多天天有人赶尸。

“呃嗬哟!”

“走喽!××回家喽!×××回村啦!”

一具具尸体在赶尸匠的吆喝下,走上蜿蜒山路。

“活人吆喝死人走?”海小安无比新奇。

梅国栋说他知道一个赶尸故事,不能讲,也没工夫讲。现在最急的是赶到赶尸现场。

电话铃声响,打断梅国栋的布置。他接听:“我是梅国栋……高书记放心,我立即去现场。”

海小安望着梅国栋,觉出来电话的重要。

“市委很重视此事件……走吧,我们路上说吧。”梅国栋说。

公安局这边是这样,第二部门是民政局。丧葬的事情他们监管,提倡移风易俗,赶尸陋习已绝迹多年。突然死灰复燃,不亚于非典重来。

主管民政的市委书记、市长,纷纷来电话,询问此事,并督促做出应对措施。民政局不同公安局,民间的一些风俗不好界定好坏,除非国家明文规定禁止的,他们才可采取措施制止、取缔。

“赶尸?”

“怎么赶尸?”

“胡闹!”

“恶作剧!”

“鬼怪的片子看多了吧?”

“给疯人院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有精神病人跑出来呀!”

……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没谁听说赶尸,当地没这种风俗。议论千奇百怪也就不足为怪了。

“查文件。”局长办事政策性强,命令找依据。

上级文件没有。

五十年以来没有。

这就给民政局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怎么办?清一色的怎么办目光投向局长。领导就是领导,别盯着人家坐专车,吃酒喝茶报销,遇见难题人家自有办法。

“到现场看看什么是赶尸?”局长拍了板。

“我们……”部下说到了现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啊。

民政局长说:“说你一辈子都做不了局长嘛,一个频道……想说就有话说不想说就没话说。”

“可说什么呢?”部下较起真来。

“赶的是什么?”民政局长问。

“当然是尸体啊!”

民政局长用笑代替说,内容是:盘山市改土葬为火葬。不论是谁死后都得火化,想满足入土为安的愿望,火化后可以将骨灰装入民政局严格限定尺寸的棺材里,方可到野外埋葬。哪一家人死后直接土葬,得抠出拉火葬场火化后再葬。赶尸,没火化的尸体民政部门就有权勒令你去火化。

那个初秋的上午,开向罂粟沟矿区的一溜轿车,公安和民政部门外还有媒体单位。

“市电视台记者的车跟上来了。”海小安回头望车后面,说。

“传媒时代,他们的作用不可替代啊!”梅国栋慨言,“就说前不久W省发生的矿难,记者冒死卧底,才揭开矿难的黑幕,这一点上说,我们自愧不如。”

海小安脸靠近车窗向外摆手。

“遇到熟人?”梅国栋问。

“哦,我弟弟。”海小安说,“他在煤院读大二。”

海小安有个弟弟叫海小全,他们不是一母所生,哥叫小安,弟叫小全,老子干了几十年安监,顶重要的当然是安全,于是乎给儿子起名字安全。这是海建设遭矿主李雪峰报复后成为英雄,记者在长篇通讯里说的。

梅国栋当然读过此篇通讯。

“记者们真能借题发挥。”海小安觉着记者牵强附会,父亲给他起名字时还在一个人民公社当书记,与安监不搭边儿。

宣传报道嘛就是宣传报道,笔在记者手里,让他们写去吧!

记者的车跟在后面,梅国栋心里产生压力,恐怕一下车就给围住。他问:“小安如果你是记者,会问我什么?”

海小安还是想了想,说:“他们问梅局怎么看赶尸这件事,警方将采取什么措施。”

在公安局大家习惯称他梅局,梅国栋感到亲近,没有因地位的变化而疏远昔日的战友。当年,他就是海小安的支队长,海小安朝他叫了几年的师傅,直到现在走嘴还在叫。

“那可给我出了道难题啊!难以回答。”梅国栋说。

海小安学外国人的一种常用姿势,耸耸肩,摊开双手:“对不起,无可奉告!”

“喔,说无可奉告记者就放过你?”梅国栋焦虑又无奈,“穷追不舍……”

记者,而且还不是一路,紧紧跟上梅国栋的车子,他是公安局长,如何处理赶尸事件,公安部门能给准确定性——合法不合法。

今天梅国栋成为媒体的焦点已成定局。

赶尸的现场在半山腰,在一条废弃多年的荒道上,那条荒道叫鬼道,路名浓缩了历史。鬼道,顾名思义,与鬼有关。狼常走的道叫狼道,獾常走的道叫獾道,狗道猫道,鬼走的道叫鬼道。若干年前,鬼经常走这条山道。

罂粟沟有多长,鬼道就有多长。赶尸匠将一具具僵尸从这条山道赶到山外,踏上遥远回家的路。那是一种怎样的奇观啊!一具具尸体以蛙跳的动作,在山道上行走,赶尸匠吆喝:

“呃嗬哟!”

“走喽!××回家喽!×××回村啦!”

山道上活人赶着死人走。

数以百计的盘山居民聚集在这里,红红绿绿的衣服错落树木间如花开放,远远近近地围观,赶尸人被困已无法前行。

“呃嗬哟!”

赶尸匠卖力地吆喝,那阵势倒像一场表演。

没人给他让路,尸体原地踏步。

梅国栋冲出记者的重围,和海小安走近赶尸人前。

相信更多的读者都没见过赶尸,简单扼要地说一下场面:我们能看到的,一个赶尸匠,一具尸体。赶尸匠穿着遥远年代的长衫,黑色礼帽,戴着鬼脸面具,手持一把鞭子,如果还称其为鞭子的话,鞭绳是花花绿绿的布条,像粗糙的拖布。再看尸体,外面套着白色口袋样式的东西,和打劫的匪徒伪装差不多,面部开着两个洞作为瞭望口,鬼走路也需要看路啊!

海小安就是从这两个骇人的窟窿望进去,见到尸体的眼睛有些异样的。

“梅局,我看见木头。”海小安走近梅国栋身边,说出他的发现。

“木头?”梅国栋疑惑,问,“没看错?”

“肯定是木头。”海小安说。

为了准确无误,他再次到尸体跟前,仔细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尸体竟然动了一下,还咳嗽一声。

“妈呀!”

“尸体活啦!”

围观的人一下就炸了营,四处奔逃。

“借气,一定是借气啦!”

人们议论纷纷。

借气是当地人一种说法。说人可能没死就成(假死),假若有一只猫狗什么的,总之是喘气的从尸体旁经过,都可能传气给死人使死人活过来。据说还真有这样的人活在世上,那才真正的“再活一回”!

被赶的尸体真亮地咳嗽,真的活过来了,能不吓人吗?

“死人还能咳嗽?”海小安不是害怕,而是吃惊,疑问,“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梅国栋说着朝赶尸匠走去。

赶尸匠手里的鞭子再也举不来了,他见到公安局的严肃、咄咄逼人的目光。

“马上停下来!”梅国栋的语气不可违抗。

赶尸匠暂短的沉默。

“你是不是没听清我的话?”梅国栋命令,“请你摘下面具。”

赶尸匠迟疑着。

“让你摘下面具。”海小安说。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尸体里忽然钻出一个大活人来,他急忙跪在公安人员面前,求饶:“报告政府,没我的事,是刘升叫我来的呀,政府……”

海小安惊得目瞪口呆,白布口袋钻出活人后,里边还有一具尸体,他看见一双腿,没有弹性皮肤苍白得吓人。由一变二,由死变活,海小安大惑!

“起来讲话。”梅国栋说。

“报告政府,”跪地的人不肯起来,指着赶尸匠开脱自己说,“他花两千元钱雇用我,让我帮他赶死鬼……尸体臭死我啦。”

赶尸匠一把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尖嘴巴、奸诈、妖气的脸。面相说明不是善良之辈,也非等闲之辈。

“八瞎(胡说八道)!是我雇你的?”赶尸匠质问。

“怎么不是,你让我到河边。”跪地的人拱起身,要和赶尸匠理论,“你给我两千元钱……”

“胡说!”赶尸匠面孔狰狞。

梅国栋用眼神给海小安下了命令。

“好啦,你们有话到刑警队去说吧。”海小安对赶尸人说。

那个人腿又软了,再次跪在公安人员面前:“报告政府……”

“起来,和我们走。”一个警察走过来,拉起跪在地上的那个人,“走!喂,还有你。”

赶尸匠他们上了警车。

“保护好现场。”梅国栋叮嘱句海小安,走向民政局长。

是民政局长走向梅国栋,他说:“梅局长,尸体怎么处理?”

梅国栋想听听民政部门的意见:“你们的意见呢?”

民政局长说,通常违背丧葬规定,责令其家属改正。尸体送去火化。对当事人批评教育。

“没见有一个死者家属在场,似乎不太合乎情理。”梅国栋说,“我看这样,赶尸人警方带走调查,你们民政尽快找到死者家属,问清情况。”

“我去安排,梅局长。”民政局长说。

“哦,对了,尸体先不要动,警方负责保护起来。”梅国栋说。

接到支队长命令的几名刑警迅速赶到现场,法医也到了。

“海队。”刑警打开包装尸体布袋子样的织物前,请示。

“打开吧。”海小安说。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死者竟无头,一个木头旋的人形脑袋,安在尸体上。

死者无头?性质一下就变啦!一个正常死亡的人怎么会没头颅?

“可能是一桩命案。”海小安心想。

在场的刑警不约而同地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