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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秀女(4)

小屋里躺着一个人,一张男人的脸,上面刻满了伤痕,苍蝇和蚁蝼在那张脸上忙碌着。

秀女惊呼一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脊背。秀女想,恐怕这就是材人常说的鬼吧。秀女立刻毛发倒立,腿也颤抖起来,心里越想快逃走,但双腿就越迈不动。就在这一瞬间,秀女看见那一双些微睁着的眼睛,闪出一丝微弱的光來,在暗处随着秀女的身影梦游般地移动。秀女心里喊着严娘啊,秀女要死了,秀女苒也见不到你了……”

那双眼睛突然睁开了,恍惚如隔世一般望着秀女,秀女呜噜一声瘫坐在地上,尖尖地喊叫道广你是人还是鬼?”

秀女凄厉的叫声传遍了坟地,远处的乌鸦也随即空洞地叫几声。

躺在地上的男人翕动着嘴唇,像是要对秀女说什么,可是没有声音从嘴里发出来,男人便痛苦地望着秀女,目光在向秀女求救。

秀女呆呆地望着这个男人,脑子里便出现了那天人们抬着的血淋淋的表姐夫,她亲眼目睹了表姐夫胸前的一个恫,往外冒着血。从秀女身边考过时,表姐夫的眼睛半睁半眯,虚着一条缝,秀女从那条缝里看到了表姐夫那双被忧悒所凄迷的眼睛。血从人们走过的阴影中流淌下来,斑斑驳驳地留在地上,经风吹过之后,变成了黑紫色,这使秀女自然想到那沾满血迹的麦秸草在燃烧时的吱吱惨叫。

秀女垂下头,望着男人浑身的血污,问道广你是活人?”

男人的眼珠转了转,以示自己还活着。秀女伸出手在男人的胸口上停留了一会儿,秀女苍的脍上抽动了几下,就赶紧起身把男人拖出屋去,放在了屋外的太阳下面。阳光使奄奄一息約男人昏了过去。

秀女紧皱着眉,焦虑地望着地上的男人,然后又无望地望一眼远处如黑影一般的村庄。秀女在不知所措中揉广揉自己鼓涨的胸,目光不由转移向那堆小坟,小坟像一个小黑点,在众多的坟墓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秀女凄迷的民光在小坟上停留一会儿之后又转向地上的男人。秀女发现男人的双臂是被绳索反捆住的,而且绳索已深深地嵌进皮肉里,乌黑的血浆已和绳索混为一体紧紧地咬住了肌肉。秀女用很大劲才把绳索解开,然后才将绳索从深陷的皮肉里澌出,于是新的血就从伤口中溢出,男人发出滞重而沉弱的呻吟。秀女将男人的双膊搬过来,那双手巳变成青紫色了,秀女心里一颤,便呆呆地葉着这双手。男人在阳光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那深冗的痛苦像是死亡前的挣扎。

秀女愣怔看着男人痛楚地抽搐,突然她朝男人蹲下去,撩起衣襟,将奶头塞进男人的嘴里。秀女紧闭双眼,泪水从眼缝中流出,滴落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活了^男人望着秀女,极虚弱地说,是你救了我。秀女站起身来,捋了捋衣襟,羞涩地转过身去。隔了一会儿秀女问:为啥到这里来?”

男人沉吟了会儿,无力地说:“我被他们打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男人停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地方?”

秀女说:”这是坟地有鬼,还有狼……狼没有把你吃了,这真是怪事。”

男人说:“是啊,狼为啥不把我吃了?”

秀女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男人望着秀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你看呢?

秀女咬了咬嘴唇,勾着头,说咱山里人说,好人在遇难时,是会有救星的。”

男人说:我还没作过伤天害理的事,按你们山里人的说法,我还算好人吧。”

秀女定定地看着男人,心里便踏实了许多。秀女问:你是千什么的?什么人竟对你这么作孽?”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原来在省里工作,后来被打倒……”

秀女“啊”了一声打断男人的话,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打死表姐夫那天,她亲眼目睹了她丈夫扛着一个沉重的麻袋朝坟地方向去,回来后又听丈夫对手下人嘟哝什么省里的火人物。秀女想那“大人物“定是眼前这人了。

秀女凄凉地说广他们要害你呢,把你扔到这里是想让狼把你啃了。”

男人无言地望着远处。远处的太阳已经偏西。秀女就慌张起来。秀女想了想把男人拖回小屋,扶他靠在墙上,她对男人说咱这就回村去,天黑之后咱来接你回村,投等男人说活,秀女已走出屋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将门口散落的石头堆起来堵住小屋的门。一直堆到半人高,秀女累得几乎虚脱,她无力地靠在石头上,虚汗从头上冒出来,等缓过气来,女秀把头从石头上边伸进去,对地上的黑影说:咱把门堵死了,狼进不来,你等着咱来接你。“秀女走到村里时,天已经黯淡下來,天边最后一道晚霞也坠入事壁深处了。

秀女走进屋,见汤三躺在炕上,面孔正对着门。汤三那双凸暴的眼睛正怒视着她。秀女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秀女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点燃了灶火,秀女望着呼呼燃烧的灶火,眼前晃着坟地里的那个男人,就手忙脚乱起来,心里…遍一遍胡乱地念着——“山神啊,咱秀女求你了,千万别让狼去把那人啃了,求你让汤三今晚出太不要回来……”正在这时,秀女的男人冲进厨房,对她怒吼起来你这烂货,跑到什么地方野了,奸夫已被老子一枪毙了,今天你又去找谁了广汤三骂着,便向灶边烧火的秀女扑过去,将秀女摁在柴堆上,几把就将秀女的裤子撕下来,秀女惊骇地叫道,火,火掉出来了!”汤三不顾秀女怎么叫喊,只管向秀女猛烈地压去,压得秀女透不过气来,这时从灶洞里掉出来一撮燃烧着的柴火,灼了汤三的脚,汤三疼得龇牙咧嘴,骂道操哇,你这妖精”狼劲用脚一踢,火就灭了^接着秀女就感到一种尖锐的疼痛紧迫地充塞于她的下体间,秀女痛楚难抑地呼叫,秀女的丈夫就在上面冷冷迪嘎嘎笑。

灶洞里的火熄灭了,屋里黑暗下来,秀女的丈夫呼呼喘着气,猛烈地揸击着秀女,秀女就髙一声低一声地呻吟。

秀女的丈夫从柴堆上爬起来,走出屋去,沉重地倒在炕上,等着秀女做饭给他吃。

秀女像死过去一般,静穆地躺着,许久之后,她侧目望了一眼门外,天巳经全黑尽,月亮还没升出,因而天黑得像一块铁似的。秀女感到自己的下肢已经被人砍掉似的空洞和沉痛。远处传来的狼嗥声,便秀女打了个激凌,秀女艰难地支起身来,鈐耳倾听,四周一片死寂,连丈夫也是悄无声息地躺在炕上。秀女继续烧火做饭。饭做好了,秀女盛好端上桌,汤三翻身下炕,端起碗便吃,吃宪就坐下捺那支枪,擦得很仔细,然后举起枪对准墙壁瞄准。秀女见丈夫并没走的意思,就心慌意乱起來,几次差点将手中的碗滑落在地上。秀女用布巾包了几个热噗馍,用瓦嫌盛满一縑水,藏在柴火堆下面。秀女傾听着丈夫的动静,盼望丈夬快快离开,秀女想翘丈夫平时夜里吃完饭都是要出去革命的,可是今夜根本没走的意思,而是专心地擦枪,捺枪的沙沙声,使秀女毛发倒立,四肢冲凉地站在黑暗中,睁着一衩惶恐的眼睛。秀女的丈夫擦完枪,端在手里把玩了半天,然后才打着哈欠上炕。秀女听见丈夫躺下,心里一阵怦怦乱跳,捂住肚子绝望地蹲在灶边,无声地哭起来,心里直喊山神啊,快救救秀女吧,救救坟地里那人吧,夜里有狼呐!”

秀女的丈夫躺下之后,见秀女半天没动静,躭吼了起来:“你死在里边干啥!”

秀女战战兢兢地走出去,挨到炕边。秀女见丈夫并没冇睡的意思,两只眼晴闪着兽类一般的光,定定地望着秀女,秀女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人也僵硬了。男人支起身把秀女拉上炕,将一张油光闪亮的大脸凑近秀女的面孔,说,给老子生个儿子,不生下儿子來,老子掐死你这个妖精!”

秀女的丈夫又暴风骤雨般地荽了秀女,秀女连求饶和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像块木板似地任凭她丈夫折腾。

秀女的丈夫累了,便倒在一边呼呼噜噜地睦去。

秀女认定丈夫睡熟了,就坐起身来,轻轻咳嗽几声,她丈夫仍然打着呼噜。秀女便轻轻下床,在黑喑中摸換索索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摸进厨房,取出藏在柴堆下的水罐和干粮,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

月亮出来了,幽幽地照亮着戈壁滩秀女只颐睬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知道自己是行走在人间还是行走在地狱,她疯狂地朝前走着,心里念着~“咱要救了那人,救了那人,咱娘说过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免去在人世的一切罪恶,将来去了阴间,咱就是没罪的人,淫鬼就不捉咱了……”

坟地一片死寂,唯有秀女的影子在坟地中幽灵似地飘动。那些黑黢黢的枯树和坟墓,都像伸着廉爪张着獠牙的妖怪,伺机向秀女扑来。

秀女心里不断地念着娘说过的那句话,就一切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