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所有兴旺的大家族都尽力为成长中的子弟谋取优越的职位。如果不能如愿,就会按惯例送他们去航海。教区理事会效仿这一先例,集体商议是否让奥立弗·特威斯特随小商船前去某个处境恶劣的港口,因为这是处置他的最好办法,有可能哪天船长在兴头上将他鞭打致死,或者用铁棒砸坏他的脑袋。最后,他们得出结论:为奥立弗提供生计的唯一有效的办法便是把他送到海上去,说办就办。
邦布尔先生奉命先去打听,看能否找到一位需要无亲无故的房舱小厮的船长。此刻,他正要去济贫院准备报告此次打听的结果,却正好在大门口遇上了承办教区殡葬事务的索厄伯里先生。
索厄伯里先生是个大高个儿,长得粗手大脚的。他与邦布尔先生亲切握手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愉悦。
这位殡葬承办人说:“我已经给昨天夜里死掉的两个女的量完尺寸,邦布尔先生。”
“索厄伯里先生,你要发财啦。”邦布尔说着把大拇指和食指插进殡葬承办人递来的鼻烟盒。
“我顺便向你打听一下,”邦布尔先生说,“你可知道有没有谁需要一个学徒?教区济贫院的一个男孩,是教区的累赘,他就像磨盘一样沉重地套在教区的脖子上。谁若要他,条件可是非常优厚,索厄伯里先生,非常优厚!”邦布尔先生一边说,一边举起手在他身旁大门上的告示上敲了几下,“你看这孩子怎么样?”
“噢!”殡葬承办人说道,“邦布尔先生,你是知道的,济贫税款我可是没少交啊。”
“嗯!”邦布尔先生哼了一声,“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殡葬承办人说,“我想我为他们付出那么多,我是有权从他们身上尽可能多地得到好处的,邦布尔先生,所以……所以……我想我可以要那个孩子。”
邦布尔一把抓住殡葬承办人的手,拉着他走进屋去。索厄伯里先生同理事们密谈了5分钟,商定将奥立弗当晚就送到他那儿去,在短时间的试用期里,如果主人能让学徒干足活儿而又不需花费太多的吃食,那么主人就可在若干年内把他留下来并随意使唤。
当晚,小奥立弗就被带去见“老板”,他们告诉他当夜就去一家棺材店当小伙计。要是他对自己的境遇不满或又重回教区,那他就会被送到海上,在海上早晚会被溺死或者是被打破脑袋。见奥立弗毫不动情,他们便一致认为:他是个铁石心肠的小坏蛋,并命令邦布尔先生速速把他弄走。
奥立弗听了发落去向的消息后一声不吭,只是拿起人家塞给他的行李,又一次拉着邦布尔先生的外套袖口,被这位显赫人物带往一个新的受难之地。
那个殡葬承办人刚刚上好铺门窗板,正借着昏暗的灯光往流水账上登记,这时候邦布尔先生就走了进去。
“哈!”殡葬承办人把一个字刚写到一半,就从账本上抬起头来,“是你呀,邦布尔先生。”
“是我,索厄伯里先生,”教区干事回答道,“瞧!我把那孩子带来了。”奥立弗鞠了一躬。
“哦,就是这个孩子吗?”殡葬承办人说着把蜡烛举过头顶,想把奥立弗看看清楚,“索厄伯里太太!亲爱的,你到这儿来看一下!”
索厄伯里太太从店铺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走了出来,她又矮又瘦,长得一副泼辣相。
“亲爱的,”索厄伯里先生温和地对她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济贫院的那个孩子。”奥立弗再次鞠了一躬。
“我的天!”她惊叹着,“他这么小啊!”
“是的,他是长得小点儿,”邦布尔先生回答,“可他还会长大的,索厄伯里太太,他还能长嘛。”
“是啊!我看他也是会长的,”这位太太没好气地说,“反正吃喝靠我们嘛。我看啊,领教区的孩子就是不划算,他们的用处抵不了供养他们的费用。可是,男人们总是自以为是!到下面去,你这皮包骨的小东西。”说完,棺材店老板娘打开一扇侧门,把奥立弗从很陡的梯子推到阴暗潮湿的石壁地窖里。那是煤窖的前室,名曰“厨房”,里面坐着一个仪表不整的姑娘,她趿拉着一双跟儿都磨平了的破鞋子。
“听着,夏洛特。”跟在奥立弗后面下来的索厄伯里太太对那姑娘说,“把给特立普留下的东西给这孩子拿些来。自从早晨他就一直没回过屋,也许用不着给他留了。我看这孩子倒不会挑肥拣瘦的,是吧,小家伙?”
奥立弗一听说有东西吃,眼睛立刻发亮起来。一盘粗劣的剩饭摆到他面前。
殡葬承办人的妻子看着奥立弗吃饭,虽一声不吭,心里可吓坏了。她没想到这孩子的胃口这么大。等奥立弗吃完之后,索厄伯里太太问:“怎么样,吃好了吧?”
“你跟我来,”索厄伯里太太说着拿起一盏昏暗而污秽的油灯往楼上走去,“你的床铺在柜台底下。我想,让你睡在棺材堆里,你不在乎吧?不过,不行也得行,反正没别的地儿给你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