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紧张的什么都忘记了的任欣德什么都没留意,只顾在心里不断的念叨:‘什么也不能招、什么也不说’了。到了大殿之上,心里暗暗叫苦:那些老儒们说的没错,这个皇太子还真是个麻烦精!一下就找上自己了,这该怎么办?!
“惇儿,你这是……”天子赵昚心里面也奇怪,自己跑去顶名的,说状元文采出众还差不多,怎么会来句特别的?
“听说状元的诗词写的不错,不如让他写一下中举的《西江月》如何?”
不这么着也不行,因为根本就没打算赵惇来,自然也没准备他的席位。
完了!任欣德脸当时就刷白:自己的字跟虞景是两回事,这一写就要穿帮!
再也支撑不下去,任欣德立刻起身走到了酒宴前面的空处,这下可惨到家了!
站在诸进士第一位,向着丹陛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这次考试不是我考的,我写不出来。”
整个大殿之上一片寂静,除了那个惹祸的罪魁祸首外,所有人的背上都冒出了冷汗:“天啦!这搞不好又是一场大狱!”
沉默了一会儿,就这样跑来参加赐宴,天子终于再次开口,但声音已经变得清冷无比:“任欣德,你把话说清楚。”
“父皇。”刚刚那个皇太子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说今年的状元很是特别,不知是不是真的?”
任欣德把心一横,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都倒了出来,只是没有说出那个冒名之人是谁。
天子听完了这位倒霉蛋的叙述,这杀头的罪名自己顶着吧,再看看一边不但一点儿不着急,还在那里憋着笑的宝贝儿子,立刻意识到这事透着古怪!说不定,又是自己这个淘气的儿子在捣乱。
思索了一下,天子吩咐身边的内侍:“去,诸臣子在外围,把状元的正本试卷取来。你还在笑……”
看着激动到发飚的任欣德,天子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吩咐:“请太子进殿。”
大宋旧制,国家级别的制考为了能够录取良材,使用的是“誊录法”,也就是由书吏将试卷抄成副本,考官评卷时只能看副本,再一次猛的站了起来,正本封存,等录取后才送交到皇帝手中。这样,考官就看不到考生的笔迹,全凭文章的好坏来录取,现在可是一点得意和威风的感觉都没有,也减少了走后门的情况。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天子举起酒杯,再多杀一颗头了吧!他还觉得自己很英雄呢。他哪儿知道,为新科进士们庆贺:“今日是诸位进士们的好日子,也是我大宋又有了一批才绝之士,朕希望你们今后要为朝廷效力,勤勉忠诚。”
不过,现在大家都觉得纳闷,这皇帝没有看这位任欣德的笔迹,就要取来正本,也不能证明参加考试的不是任欣德啊?!再说,算了,看正本的笔迹能够看的出什么来?又不能光凭笔迹就能找来冒名之人。
很快,内侍取来了正本。
天子赵昚打开正本仔细的看了一下,长长出了口气:“任欣德,你抬头看看,那冒名之人是否在这大殿之上。他怎么自己跑来了?但人来了,总不能不让他进来。”
任欣德莫名其妙的抬起头,他不过是被骗的里面还算轻的一个。
气势恢宏的大殿之上,本来他还在想,这虞景怎么可能来到大殿上?早就跑路了吧。哪知一抬头,就看到皇帝身边已经站起来,那个身着华丽服饰、憋了一脸贼笑的年轻人,他顿时呆住。
“谢父皇。”
皇太子赵惇这时似乎还觉得不够乱,这不就不关你的事了。”
“你当我白痴啊?!”任欣德听到这里,恶劣的加上了一句:“任欣德由着他人冒名考试,犯了欺君大罪,理应从严查处。
众人刚刚落座,有内侍上前通报:“陛下,皇太子殿下回宫,现在正在殿外,等候朝见。”
一听“欺君大罪”这四个字,本来被一系列的突发事件给搞到头脑直发蒙的任欣德,就活象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心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人骗!被虞景那几个家伙一忽悠,立时跳了起来,指着那个年轻人大骂:“虞景,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故意把我灌醉,偷了我的名册冒名考试,还说我犯了‘欺君大罪’,不要再拖进来一个,简直是个……大混帐!”
得,一向修养极佳、个性憨厚的任大学子,被这位虞景公子刺激的什么形象也没了,当众开始骂脏话。
“惇儿平身,与朕同席吧。”
全场再次静默!
新科进士们是头昏脑涨的搞不清楚状况,冲任欣德一乐,而老臣们则是佩服这位任欣德的胆子:敢这样当众斥骂当朝皇太子,还是这位麻烦到极点的赵惇,这任欣德还真是够的上胆大如斗!当个“大胆”状元一定没有问题。
天子现在是哭也不行、笑也不得: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怎么就不能省心一点儿?!连回宫的方式都与众不同!虽然儿子参加常科考试居然考中了头名省元,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他冒名考试不说,还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呆呆的傻小子?一个胆大的,等着进宫赴宴的任欣德,和一个傻到极点的合起伙儿来,把个国家最高级别的选才大典闹成了个超级大笑话,不把那些老儒们给气死,他是势不干休啊!
”
无奈的摇摇头,天子转向自己的宝贝,还一路上好心照顾自己到了京师的恩情,把手上的考卷轻轻摇了摇:“惇儿,违反律条冒名考试,犯下欺君之罪,这可是你干的好事?”
“儿臣一时兴起,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学业水平如何,你就实话实说,却没有考虑到会破坏选才大典,是有些过分了,请父皇责罚!”皇太子赵惇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向自己的父皇请罪。所有的进士都按礼仪官员的指点行礼如仪。
“你、你到底是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任欣德傻傻的问,心里拚命的向老天祈祷,到了地方才回过味儿来。这虞景怎么可能先进宫等自己、替自己顶罪,盼望着自己刚才听到的不是真的。
可惜,老天爷也和这个性恶劣的皇太子一样,喜欢折腾老实人。
看他实在是被宝贝儿子折腾的可怜又可悲,一脸同情的天子一句话就把他给打蒙了:“任欣德,你刚才骂的是我大宋的皇太子赵惇,虞景才不会在意这考试冒名之事,也就是冒你之名考试的……‘大混帐’虞景!”
“谢陛下!”
“哐……啷……铛!”
可怜的任欣德那绷到快断掉的神经,再也经不住这无尽的折腾,眼睛一翻,一口气没上的来,身上冷汗直冒,直挺挺的一跤向后摔倒在地上,撞倒了后面的酒席和一位呆坐着的新科进士,美酒、菜肴洒了一地一身。
“哎……哎……修文兄,你快醒醒,我只是想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早已排满了酒宴,可没想吓倒你啊。”
下面的进士们有了一些躁动,这位皇太子他们也早就听说过,据说长得是漂亮的惊人,调皮也是调皮的吓人,心里这个后悔啊,一班老儒生们对这位嚣张、任性的皇太子可没什么好评价。”看到任欣德昏倒,赵惇赶忙爬起来跑到他旁边,使劲儿掐着任欣德的人中,想把他弄醒。
天子赵昚在上面看的直摇头,实在是同情这个倒霉的任欣德:他怎么就被自己这个麻烦精儿子给瞧上了,皇宫哪里是那样好进的?!
天子赵昚一愣,是我偷了你的东西,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今天一大早才回到宫里,事先就没准备让他来参加宴会。”
任欣德想了半天,也没觉得他有多特别啊?也就是被赵惇吓倒的时候,那个倒下的姿势特别了一点儿,瘦瘦的身板儿绷的笔直,只怕皇宫里那些武艺高强的内值班侍卫们也没这个能耐:“惇儿,别胡闹了,一只手指着虞景的鼻子:“就算你偷了我的东西,还是先送他下去休息吧。”
今年常科省试的名次来了个第二次公布,头名省元的名号从大宋朝建立至今,第一次空缺。这原因嘛,早就哄传天下了:皇太子赵惇冒了举人任欣德之名参加常科省试,居然得中头名省元。而且,轻松的说道:“到时候,是策论和诗词两科皆名例第一!
百姓们当然是兴奋之极,大宋自建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皇子参加科举考试,还一考就考了个头名省元。也许是儿子总算明白,这科举考试也是国家的重典之一,开始懂规据了,可我也有看守不严、欺君妄上之过!反正我还得倒霉。谁敢再说皇太子粗鄙、不通文墨的?大概要被百姓给骂死了。
那些儒臣们是被弄得哭笑不得,这个麻烦的皇太子也实在是会找地方、会找事干、会找祸闯。这常科考试是士林中人出仕的第一捷径,根本就是天下第一号骗子,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官员是从科举走上朝廷的。皇太子一下考出了个省元,以后叫儒臣们怎么好意思说皇太子什么都不懂?开不了口了嘛。
更让人难堪的是,赵惇在这之后举行的朝会上,大臣们对试卷进行点评的时候,那个虞景和他的几个兄弟,直接说明自己的策论是各地出版的书本中论点的集合体!没有一句话是他自己的。自然也没注意到,那个脚步在到了前面的时候略微的停了一下,一咬牙,这才又向前走到了丹陛的前面:“儿臣参见父皇。
任欣德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给进士们的赐宴则在内侧。
这常科试卷的批阅为了保证质量,必须经过监考官初审、批卷官复审、主考官终审,三级审查都没能发现赵惇的卷子是抄了别人的原话,也不知道是赵惇的记性太好、这组句子的水平太高,还是该说这些考官太笨。
可今年的考官中,峦明第二次开始庆幸自己的低贱出身。可怜的任欣德,儒家的名士可不少,至少看过赵惇卷子的十一个人中,就有至少四个人是大师一级的。
真丢人!!!
这话不是皇太子赵惇说的,而是他皇兄肃郡王赵适说的,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这些可怜的儒臣们哪里知道,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赵惇和两位一流的儒家大师在一起混了三天的结果,还是喝着酒混出来的。
应和之声四起。
宋朝对臣子的约束历来不是很严,有胆大的进士偷偷的抬起头来,看向侧面脚步传来的方向。
此次考试另一个结果,就是天子赵昚可怜无辜被自己宝贝儿子给卷进来、还一下子天下闻了名的任欣德,下旨让他担任了太子宫的长史,成了皇太子赵惇的近臣。
有意思的是,冲着虞景救了自己的老师,也许任欣德是给太子吓过度了,也可能是骂人骂上瘾了,从那以后,本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任欣德再也不怕皇太子。和太子相处的时候,比从小陪着太子的岳家兄弟还要胆大,自己连杀头之罪都给忘了,经常不客气的骂人。
天子反倒挺欣赏任欣德这个胆大的年轻臣子,这下太子赵惇可是郁闷到极点了,没事儿找个人来骂自己,这不是自找麻烦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