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收降纳叛”的指责在宋金之间的国史上,几乎等同于战争信号,从当年的张觉事件就已经开始了。这也是为何天子赵昚登基之后,很多当年的旧臣都相继平反,如赵良嗣等;但只有张觉,就算他的儿子张义如今已经贵为郡王,却仍然未能得到大宋对他义行确认的最主要原因。
大金君臣原以为宋使会被吓的发抖,谁知吴邙脸色平静听完的迪古乃的训斥,立刻回了一句:“捕风捉影,不足为训。”
听了宋使的答复,气的脸色发青的金主迪古乃勃然大怒,赤裸裸的威胁:“贵使好硬的骨头,难道认为是朕的刀子不快吗?”
“陛下乃是当世名将,您的刀自然很快。”吴邙还是那样冷静,这时候居然不忘了小小的拍了迪古乃一记马屁,可随后话音一转,就不怎么好听了:“刀虽快却不杀无罪之人,我朝与贵国是为平等并列,并无‘上国’之说。何况,宋并无违约之行,小臣为宋使,自当为我朝辩白。故东昏王滥杀无度,因而受到天谴,陛下才得以登基。如果陛下与他一样,上天又会怎样看待陛下?”
迪古乃根本忘记了现在在位的大宋皇帝可不是那个害怕金人到骨子里的赵构,天子赵昚来来就是支持收复中原的,再加上主政的皇太子赵惇又是个坚决的主战派,他们选派的宋使怎么可能是个软骨头!
冷不防被宋使噎住,迪古乃也只好自我解嘲:“我与贵使相戏尔。此二事是边境官员所报,朕希望大宋能自我管束,莫违盟约。”
“两国如今和平的局面来之不易,大宋自然清楚。”吴邙自然知道迪古乃这是自己找台阶下,而且是在耍赖了,整个“是说你是你就是”,也干脆不再辩驳。
金人在急急的做着战争准备,宋使吴邙在归宋的路上,当然能够发现大金一方靠近宋金边境上造舟运粮者甚多,备战气息渐浓。五月,吴邙回到京师,当然立刻向朝廷示警,说明新任金主恐有南征之意,朝廷顿时紧张起来。
但此时部分臣子认为金人虽有南征的打算,却并没有付诸实施,如果大宋先进行战备,只怕反而会给金朝南侵的口实,反对立刻进行大规模的战事准备。甚至有臣子建议停止所有的变革,立刻遣使金朝,以表示对金的恭顺之心,还是坚持媚侍大金。
战争临近,军制变革只能暂停,大朝议自然也推后举行。
皇太子赵惇在此之前也已经接到了来自倾天网的警告,见战争的威胁将近,便将所有政务全部委托给皇兄肃郡王赵适,带上一批从临安军校中挑选出来的学员,还有康妃叶氏所生的幼弟赵平,离开临安巡视金宋交界的守卫。并打算充分利用现有的条件,给金人制造内乱,尽量拖延迪古乃南下的脚步。
依赵惇的想法,大宋的振兴需要大家的努力,自家兄弟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反正他才不会在意皇权的争夺。想从自己手上夺取大权,那也得看别人有没有这个能耐。已经被封为魏郡王的赵平虽然才十五岁,却聪明怜利,从小也拜了长风道长为师,很有些头脑。历练一下,赵平也能派上大用。
从吴邙归宋以后,金朝有可能再次南征的警报不断的呈送到朝廷之中。边境上的宋军发现对面的金军在不断的调动,准备战争物资;也有部分金军甚至摸到了大宋境内,却被宋军给打了回去,双方小磨擦、小冲突不断。
“适儿,金朝内乱结束之后,真的要起兵来攻吗?”天子赵昚脸色阴沉的问道。
天子此时和数十位重臣、肃郡王赵适都坐在御书房之中,虽然天子已经有三年多没再管朝政,但金人南侵,国家就有败亡的可能,他自然也坐不住了。
这两年在皇太子的治理下,政治清明、国家逐渐昌盛,大家都眼看着中兴大业有了希望。本来还想着有多一点的时间整军备战,毕竟朝廷关于变革的争议太大,改革军政远远还没有结束。如果金人此时来攻,不仅会打乱国家变革的步骤,也会导致更大的损失。
“父皇,那迪古乃曾立三志,其中的第二志就是‘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现在,除了我大宋,还有那个国家能让他有兴趣‘执其君长’的。”肃郡王赵适拿着枢密院汇总的情报,摇摇头:“迪古乃对他祖父兀术晚年敬重外祖父虞王,坚持与宋友好的政策并不满意,曾扬言要亲手灭亡我大宋。此人文武双全,也是个残忍、狂妄的枭雄之辈,在稳固了自己的统治之后,南下攻宋只怕无法避免。现在,惇弟希望利用金朝内部的矛盾,尽量推迟迪古乃南侵。”
“哦,莫非皇太子殿下有了什么好主意?”参知政事肖则问道,他已经是当年太子行在硕果仅存的一位大臣,其他的不是故去,就是年事已高荣休在家。
“惇弟在上次外出之时,结识了原辽宗室冷峰兄弟,实际上他们是原辽宗室后人,名叫耶律尚、耶律义。耶律尚现任大金辽王,对女真人的欺压一直不服,上次耶律余堵的反叛使得耶律氏的处境更加困难。这回,迪古乃上台后胡作妄为,耶律氏已经忍受不下去了。”
肃郡王赵适翻看着手上的情报,向大家介绍现在大金的内部的情况:“冷峰当时已经猜出惇弟的身份不低,至少是我大宋的宗室、权贵之后,所以派人前来大宋与惇弟联络,希望大宋能给他们帮助。惇弟当时以金宋和约中已经规定,不得收降纳叛为由拒绝了他,但却一直在暗中给他们支持。此次,耶律氏很有可能借金人内乱未定之机起事,那样金朝就得先平叛了。”
“大辽遗民一直认为我朝的背约导致了辽的灭亡,他们现在需要我们帮助,自然亲近我们。要是万一他们成了气候,那他们会不会成为大宋的新麻烦?”宣徽院副使、敷文阁待制赵汾犹豫着问道,他是被秦桧迫害致死的左相赵鼎长子,秦桧倒台后进入朝廷任职。
“这个惇弟已有考虑,我们支持耶律氏是为了保住大宋的安宁,可不是想给自己再造出一个敌人来。”肃郡王赵适淡淡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毕竟我大宋是一个国家,耶律氏却只是被人看死的一条狗,雄风不再。耶律氏想利用我们,我们当然也可以利用他们,就看谁更聪明,能把对方玩在掌心之中。”
主政的肃郡王赵适在与父皇、重臣协商之后,只是下令已经编制完成的中央军团开始准备,并通报了在巡视金宋边境的皇太子赵惇。已经从大运河北上的皇太子赵惇下令,整个大宋与金朝交界之处开始备战。
正好,金主迪古乃的生日快到了,大宋派出“生辰使”谷关南前往金朝贺寿。
宋使见到迪古乃之后,迪古乃居然对谷关南说他将南巡汴京,极欲一见大宋当今天子赵昚父子,请他们也前往宋金边界。
当然,为了不引起大宋的怀疑和不安,迪古乃还画蛇添足的解释了一番:“我大金以武立国,仍然保持了皇帝巡猎的故例。朕前往南方,只是想看看汴京现在的情形。把朕的话传达给你们皇帝,不必疑惑、猜忌。顺便,朕也想和大宋的侄皇帝父子见个面,叙叙两家的旧谊。大金历代皇帝的陵寝和宗庙都还在上京,朕不可能丢下不管,南巡时间不会很长,两位大宋的君主还是到边界与朕会盟,见个面、叙叙旧的好。”
迪古乃的闲情逸致倒是真不小,可宋使却被他给吓的冷汗直冒。大金的皇帝带兵到两国交界之处去打猎,还要求面见大宋君主父子,如果说这样的行为还不是打算开战,只怕没人会相信!
谷关南返宋之后再次向朝廷提出了“战争已经迫在眉睫”的警告!如今已经是七月,按北方南侵的惯例,都是在秋高气爽、马匹肥壮之后进行,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今,两国即将交战的信息都已经是明确无误,迪古乃好象还怕宋人无法发现一般,一道诏令以“私越边境、夹带违禁”为由,废除宋金两国之间的绝大部分榷场,只保留了泗洲榷场,同时规定私自越境一律处决。
“榷场”是根据宋金协议,在相邻的城市边境里开设政府指定交易的边贸市场,边境上已经有了十多个,为两国百姓互通有无、民间交往提供了便利,也给两国创造了大量的商税收入。
按照双方约定,金、宋驻场的贸易官员各自管理自己人,分别抽税、互不相碍。而且,两国对在榷场之外走私历来都是严惩不怡。但此次金朝废掉榷场的理由实在牵强,不过是战争前期的准备而已。
金人背信弃义的行为激怒了大宋朝野,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宋也加强了对边境地区的管理,主政的肃郡王赵适下令全国戒备,全面备战。
宋金双方可以说是都在磨刀霍霍,等着看谁的刀快……
事急矣!
可大宋皇太子赵惇又跑到何处去了?按官方的说法,他还在巡视金宋边境,督促边军备战。实际上,现在的赵惇正和麻衣老者吕正,悠然的坐在汴京城外的一座宅里,等着和冷峰,也就是原大辽宗室、现大金辽王耶律尚会面。
原来,赵惇顺大运河北上,刚刚抵达距离宋金边境不远的楚州城,就接到了倾天网传出的消息,耶律尚有紧急情况通报大宋,请派主事人员相见。
赶到楚州的吕正通报了皇太子赵惇,据说是耶律尚被迫按迪古乃的要求,从耶律氏中调取一万青壮参军南征。可迪古乃还不放过他,居然强行命令其正妻乌林答氏作为人质,被强迫着送到了迪古乃的身边。
谁都知道,迪古乃是个色中饿鬼,乌林答氏被人誉为耶律第一美人儿,不要说是清白,只怕最后连性命都保不了。愤怒之下的耶律尚决意起兵反金,故此,借返回汴京冷府选择青壮之机,要求与大宋得力之人会面,以求得支持。
听到这个消息,皇太子赵惇决定亲自到汴京看看情况,并和耶律尚会面,以确定宋金之战是不是势在必行。在随行人员苦劝无效的情况下,吕正也只好亲自陪着赵惇出发,当然赵平是被丢在了楚州,万一出事,总不能两位皇子都被人家给包圆了吧。
这汴京城原为大宋国都,本是大宋统治的中心故地。金朝夺占之后,在此地设与上京相同的一套官制,称为行台尚书省,以统治原属于大宋的地区,与大金朝廷中的尚书省职权类似,属于尚书省的外派衙门,只是官位比之上京要低上一等。当初,迪古乃被贬斥的“领行台尚书省事”就是指担任这里的主管。
此地居民原本都是汉人,后因为女真人不断的迁居南下,其他故辽契丹人、渤海人、奚人也相继而来,渐渐的各个民族杂居。时至今日,汉人多居于外城,被称作“汉城”;只有部分汉人豪富、官员和其他各族人大都居于内城,号为“金城”。
此地自然也有倾天网的暗桩,此处负责的“桩头”林飞原为幽云汉人,投金后因为才干卓著,在金朝地位不低,现在是汴京城的守备将军,相当于汴京的副城守。但他念念不忘恢复幽云、报仇雪恨,故被倾天网所招揽,他家便成了倾天网的秘密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