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隽见双方已经把话说僵,原本就是要故意的激怒大宋,当然也不打算再分清什么青红皂白,现今倒是中了大金的下怀:“既是大宋执迷不悟,就等着我金朝大军前来会盟便了!若到时堂上的尊官成了阶下之囚,却只怕是大人您……悔之无及啊!还是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到时还可能保住性命。”
“好胆!尔等小小金国不过是仗了兵甲之利,横行数十年也就该满足了,居然敢如此狂妄,我汉人朝廷有史以来皆为天下之首,难道还怕尔等野蛮人?!有本事就发兵前来,看看是谁的刀枪锋利。”任欣德才不惧对方危言恐吓,有皇太子撑腰,他的底气足的很,向旁边一声大喝:“来人!将这两个无礼至极的混蛋乱棒打将出去!”
左右侍立之人早已被狂妄的金使气得打抖,听到任欣德的命令,一拥而上,枪棍齐挥,没头没脑砸向两名金使及从人。
完颜宗隽等没想到这位文官的脾气还真的是不小,说打就打,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几棒打在身上,吓得面如土色、抱头鼠窜。
“呸,什么东西。”太子宫原属臣,现任枢密院谋士的杨析冲着金使的背影吐了口口水。
“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迪古乃不过是用他们的性命来换南侵的借口而。”皇太子赵惇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他一边心平气和的说着,一边拉着魏郡王赵平走了出来:“不必和他们着气,气到了不值得。”
不拉着也不行,刚才见金使如此羞辱自己的二哥,赵平险些冲出来把他们给垛成了两段,现在还在嘟个嘴生气。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魏郡王殿下。”所有臣子一齐向皇太子兄弟行礼。
“诸位平身,还是坐下说话吧。”太子走到正座上坐下,看着放在一边的女官服饰,随手取了过来:“这迪古乃不过是学三国诸葛亮气司马懿的旧计,鲁班门前耍大斧,想找借口开战罢了。金人所说的会盟之地梧州,距离此处有三百多里。金人也不过是想骗我们,让我等以为金军突击的地方是淮河中游,却没有想到,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
“殿下,金人如此羞辱大宋,实在可恼。我等一力同心,必不给他们好看。”京北路军主将孟忠世慨然说道。他是原来死守临安的副将孟珙之子,也算是武将世家出身,很有头脑,三十刚出头已经是一军主将。
“请殿下放心,我等必不负朝廷信任,为国效命。”所有在场的文臣武将全体起立,向赵惇起誓。
赵惇扫了大家一眼,抬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把女装放回茶几上:“多谢诸位,只是,大宋如果真的和金军打了起来,却会便宜了那些背后使坏的家伙。为保住本宫的脸面,就要付出大宋无数军民的鲜血,本宫不会如此为之。”
“太子殿下是我大宋的君主,金人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子随行的临安武校学员唐义冰唐生金急了,站起身走到中间,向太子跪了下来,其他臣子看他如此,也跟着跪下。
唐义冰抬头看向赵惇:“殿下,您为了大宋臣民着想,不计较自己的尊严。但我们不能,主辱臣死,如果让我大宋百姓来选,他们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全,就任由金人污辱殿下。”
“起来吧,本宫乃是大宋的诸君,这张脸也是大宋的脸面,还不至于为了偏安一方就不顾尊严。”赵惇上前扶起唐义冰,然后略抬抬手,示意众臣平身,重新回到座位上:“只是,想要保住面子,并不一定非要靠战争。耶律氏想借两国交兵火中取栗,迪古乃不知内情,自然会任人戏弄;我们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却不能由着人骗,否则将来大宋也别想安宁。”
“殿下之意是?”任欣德听赵惇的意思,似乎已经有了决断,他对这位胆大妄为的皇太子可是很了解的,只怕太子不会有什么好主意,先吓死自己人倒是有可能,万一搞出了什么大事,在场的都不好向朝廷交代。
果然,皇太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在场的所有人给吓得头皮发炸、汗毛直竖:“本宫等迪古乃前来攻城之时,亲自与其相见,劝他退兵也就是了。”
“赵惇!你这个大混帐,简直是疯了!”任欣德气得这下再也顾不得守什么君臣之礼,立时跳了起来,指着皇太子大骂:“你是不是被迪古乃那个疯子给传染了?这么疯狂的主意也想的出来!”
赵惇却毫不在意任欣德的失礼,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脾气发完了没?没发完接着发,发完了就坐下来。”
太子的属臣们早就习惯了任欣德和皇太子之间怪异的相处方式,在太子宫里,比这还要离谱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们当然还保持着平静。
随行的临安武校学员和楚州一方的臣子,却给这君臣两个给吓傻了,都在心里说:听说这位任欣德虽然官儿不大,却甚得帝宠,尤其是很得皇太子的恩宠,不少人都觉得奇怪。现在看来,传说不假!
敢公开指在自己君主的脸上大骂,太子居然还不生气,这位任欣德的脾气和胆子的确是够大,太子对他的宠信也的确是出人意料。
“你行……“任欣德被赵惇搞的没了脾气,伸手不打笑脸人么,更不要说是一国的皇太子,只得一屁股坐回去,气鼓鼓的问道:”殿下到底想干什么?自己送上门去,还省了人家费力气抓你。或者,干脆殿下提前去上京为质,也许迪古乃就不会南侵了,只是殿下别忘记穿金人的女官衣装,这可是迪古乃要求的。“
“你说什么反话,本宫有那么笨吗?!”
“依我看,殿下不是笨,而是蠢!”任欣德才不会跟赵惇客气,没好气的回答。
赵惇从容一笑,淡然的解说道:“不要拿你的想法来套本宫,本宫既然敢这样做,就有自己的考虑,也有成功的把握。据耶律氏来通报军情的耶律义所说,以及我们收到的所有情报都显示出,现在金国内部并不安稳,如果迪古乃执意南侵,搞不好连后路都会被人断绝,说服他退兵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别人前去劝说于他,他根本就不会信,只有本宫亲自前去才有这个可能。”
“殿下,您现在是大宋的诸君,也是臣民们的依靠。”看赵惇坚持要冒险会见迪古乃,众位臣子都着了急:“万万不可冒险啊。”
孟忠世孟庆胜身为楚州军方的主帅,可不敢让这位皇太子干这种吓人的勾当,这可比他跑到汴京去还要危险。要是万一皇太子出了事,楚州的官员、将领可都得赔葬了。
想到这里,孟忠世也马上开口阻拦:“殿下,自从您成为皇太子以来,不仅精明能干,而且能体谅百姓的苦处。在我大宋臣民心中,早已将您视作大宋未来的希望。如果您出了事,让我等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您要再让百姓们失望吗?“
“本宫知道诸位的意思,也明白身上所担负的责任,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的。”赵惇见大家都反对自己的主意,当然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心内一时又是酸又是热:“只要本宫能安然离开金人军营,这场两国交锋就是大宋全胜,迪古乃费了半天劲儿,也不过是收获了一个丢脸的结果。至于如何保证本宫的安全,本宫自有办法。”
“殿下,求您千万不要冒险。”臣子们真急了,全都起立下跪,苦苦哀求:“让您用这样的方法去保住现今的局面,我等会被天下臣民给骂死。”
刚才被自己二哥给吓傻了的魏郡王赵立,也跟着众臣跪了下来,伸手抱住二哥的腿:“惇哥,您可千万别干傻事。您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去向父皇交待,我也没脸回去见两位母妃了。”
“大家不要如此,快请起来。本宫并不是胡来,是有了把握才敢这样做的。”赵惇看臣子们拚命的拦阻,既感动于他们的至诚,也有些无奈,喉头梗哽。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赵惇伸手把赵立先拉了起来:“迪古乃根本没想到他的计划早已被大宋探知,更不知道居然有人敢借机在暗中害他,在猛然得知真相的时候,无法决断也是有可能的。再说,他可不是本宫这种习惯了惹事的麻烦精,跟本宫玩儿这种走刀锋的游戏,他还不是本宫的对手。”
“殿下,您决定了?难道就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任欣德抬头,盯着赵惇的眼睛问道。
赵惇也反过来盯住任欣德的眼睛,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
“诸位请起来吧,太子殿下已经决定的事,你们就算真的跪死在这里,这个倔种也不会听。”任欣德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膝盖,然后转头看向赵惇:“要我们做什么?”
“本宫自然会有事先的安排,任欣德!”赵惇断然喝令:“本宫离开楚州期间,授予你全权,这里的所有事务由你主持,不得有半点失误。”
“请殿下放心,任欣德自然会完成您的托付。”任欣德向皇太子弯腰行了个大礼,立起身来,平静的答应,可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旁边的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当初在扬州初随殿下之时,姓任的一条命就早已卖给殿下了。要是您回不来,任某自当回京向陛下和肃郡王请罪,然后为殿下赔葬。”
“放心,本宫没兴趣要人赔葬,更不要说是你这个喜欢骂我的家伙。”赵惇一笑,轻松的回答:“就冲着不想让你追到地下大骂特骂,本宫也不会自找麻烦,一定会安然返回的。”
大宋隆兴二十二年十一月三日,楚州城头上升起了代表皇太子亲临的杏黄色大旗,各个城门却兀自紧闭。
北门外立着数十人马,当中一人骑着一匹极抢眼的银白色骏马,长衣飘然、形容俊美,正是大宋当朝太子赵惇。
只见金军的大量精锐骑兵从正面压迫而来,犹如黑色的洪流,蹄声隆隆的奔上前,震得大地一直在不住地颤抖。金兵奔至在前方百米之地,便分散开向两侧包围而去。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金兵军纪严整,除了马蹄踏步、铁甲撞击和旗帜飘动之声外,并无半点人声喧哗。
金军的阵式好似一个张开钳子的巨大螃蟹,与楚州城遥遥相对,隐隐从北面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向两侧绵延数十里,一眼望去旌旗招展。大批军队沿着淮河和大运河河堤展开,将楚州城包在了军阵之中。
看到金兵列阵已毕,赵惇提马前行,提起内力朗声喝道:“大宋皇太子赵惇在此,请金主迪古乃相见。”
赵惇声音清朗,听着并不是很高,但却瞬间传遍了楚州城上下、金军战阵。
金军将士之中多有明白之人,顿时变色,军阵突然略略有些躁动,好似有一阵无形的轻风拂过水面一般,原本巍然不动的阵形,顿时有些轻微的散乱。
城头上的宋军将士却都面露喜色,笑闹着向着城下的金军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