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义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知道惇哥没事就行,咱们回去睡觉吧。不过,小兴可别指望惇哥的婚事能够顺利,他有哪件事不是搞得鸡飞狗跳的?这次是不可儿戏的婚姻大事,他不儿戏才是奇怪。”
回到宫里的赵惇睡了一觉,然后到书房把那个小人像照着描了下来,派人把图样送去工部,让他们查一下,这种造像出自何处。
工部回报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工部从来没见过这种造像风格,只是知道有可能来自南方极远之地。这倒使赵惇想起了去年下半年请假回乡探亲的榷易院院使马允兄弟,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有。据说,马林叔祖一家也要一起回宋,也不知他们一家按时到了没?!
自己这段时间,先是北上挡住了金人的进攻,又安排防务,再四处巡视了一圈,在正月前刚刚回到京师,也不知道朝中的情况如何。不过,既然皇兄正月间什么也没提,应该不会有大事。
随手提笔题上小令《醉垂柳》一首,以表难以当面倾述的爱慕之心:“西子初相见,粉色绣罗裙。朱粉何用匀,碎花淡淡新。淡扫蛾眉好,杨柳细腰身。去时心相映,来日共情深。”
反正他也不着急了,等见到马允兄弟再问不迟,他们一定知道这种造像风格来自何处。但转念一想,赵惇又开始担心起来,如果那个少女真的不是大宋人,她就有可能离开临安、离开大宋,心中又有些不安。再仔细想想,那位少女似乎说过现在她算是宋人,应该不会轻易的离开吧?
左思右想,如同猫儿抓心一般的难熬,过去他总是看着师兄们为了个女子缠绵绯侧、难以排解,心里还在笑他们没定力。现在轮到了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这滋味的确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烦闷的赵惇只得放弃了休息的打算,干脆找来了几名太子宫没有休假的属臣,讨论后面朝政的进一步变革。
当肃郡王赵适来到太子宫的时候,就从内侍的口中听说,自己的皇弟正在和一帮子属臣在忙着研究官制。
对赵惇的勤快过度甚感意外的赵适倒也没多想,便来到书房等皇弟出来。
忙的头脑发昏的赵惇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另一间书房走了过来:“适哥,让你久等了。”
“你才回来,还是要注意身体,别累坏了。”赵适好心的提醒赵惇,然后告诉他:“马林叔祖他们已经到了,只是路上正好遇上了大风,耽误了些时间,没能赶上正月,十四那天才到。父皇的意思,是后天在母后宫中设宴,既是欢迎叔祖一家落叶归根,也是向叔祖表示感谢之意,你的意见呢?”
“就依父皇的意思,我没什么其它想法。”赵惇点头同意了父皇的安排,然后皱起眉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冗官比冗兵还麻烦,要想从老祖宗们定下来的官、职、差三项分离的制度中找出个缺口来,还真的很头痛。”
“这冗官从大宋建立时就有了,也不是急于一时的事,你还是要注意身体。父皇让你再休息两天,不要急着上朝。”
“谢谢适哥关心,我没事,先去研究官制了。”
“没事”赵适看着赵惇急匆匆的起身又跑回了刚才出来的房间,皱起了眉头,不对头啊:“江公公。”
在一边陪侍的太子宫总管江却赶忙上前一步,恭敬的问道:“肃郡王,您请吩咐。”
“惇弟这两天有什么事吗?怎么好象有点儿不对头?”
“太子殿下回宫之后,没什么事发生,只是……”江却欲言又止。
“江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了,我们兄弟还算是您的晚辈。正是因为信任您,当年母后才会派您来照顾惇弟,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老奴不敢肯定,还是请肃郡王殿下看看桌上的那首小令《醉垂柳》,您心里也就有数了。”江却依然恭敬的回答,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肃郡王讶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宣纸,仔细一读,眼睛就定住了:“去时心相映,来日共情深。”
回味了好一会儿,赵适方才抬头看向江却:“江公公,难道惇弟有了喜欢的人了?”
“老奴不知,太子殿下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有些烦躁不安、坐卧不宁的。”
“哈哈,太好了!原来嘴最硬的惇弟也会有今天。”肃郡王兴致勃勃的提笔把《醉垂柳》抄了一份,晾了一会儿,得意的拿着半干的宣纸笑道:“我得赶快告诉父皇去,他要准备给惇弟赐婚了。”
“肃郡王殿下,您别急啊……”江却看着肃郡王兴冲冲的走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低声说道:“只怕你们兴奋过度,太子殿下再给大家出个难题,看到时候如何收场。”
大宋皇室在兴奋和躁动下好不容易过了两天,这段时间赵惇却没有了动静,除了还是表现的那样烦躁,搞的大家都莫名其妙。大家哪里能够想到,就连赵惇自己也不知道,他一见衷情的少女究竟是个什么人。
今天已经是天子赵昚准备宴请马林一家的日子,皇室全体成员、岳王、张家两家人全部来到宫中,都聚集在原皇后宫的大殿里,准备迎接马林一家归宋。
天子赵昚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低声问自己的爱子:“惇儿,你喜欢的女子到底是谁?她家在何处?是何等样人?”
赵惇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心里直嘀咕:我还没说,父皇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我身边的人捅出来的?
“惇弟,要是你不想别人早早知道,就该把情诗收好,你的《醉垂柳》写的还不错。”肃郡王赵适在一边看到自己弟弟意外的表情,立时猜出父皇问的是什么,笑着解释道。
“适哥,你……”赵惇顿时憋住,这可是自己害自己的典型例子,过去老实八交的皇兄哪敢干这种事!绝对是非礼勿动、非礼勿视的。
“惇儿,有了喜欢的女子是好事,早点儿成家,也好让父皇和天下臣民都放心。”天子看到赵惇扭捏的表情,担心他因为害羞而故意拖延时间,便苦口婆心的劝说爱子。
“父皇,我倒是想,可……”赵惇一脸的苦笑,看着父皇充满希望的眼睛,无奈的说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住哪儿,叫我怎么说嘛。”
“你怎么喜欢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儿?”天子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爱子,心说你好象不笨哪,怎么会什么都搞不清楚,就喜欢上人家了?
难得素来皮厚堪比城墙的赵惇,脸上能烧的通红,吱吱唔唔的说不清楚。
看大家的眼光全都转向了他,赵惇心中一发狠,干脆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十五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在西子湖边散步的时候遇上那个女孩子的。她没肯告诉我她家在哪里,也不让我跟着,要我自己去找,找的到就是有缘,找不到就算!”
“啊?!”
这可真是没料到的意外,大家全部呆住。
岳义康一回过神儿来,便脱口而出:“还是我哥了解老大,就知道你一定会惹事。”
“不像话!”忠信郡王岳飞立刻抬手,在岳义康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骂道:“太子殿下总归是君,你们总归是臣,相处的再好,也不能一点儿不讲君臣之礼。”
“岳老卿家不必怪他,孩子们能这样相处愉快,做长辈的应该高兴才是。”天子好心的劝了岳王一句,然后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爱子:“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会搞出意外事件来,难道一点点线索都没有吗?”
“她叫忆灵,自称不是大宋人。”赵惇平静的又抛出一个超级大炸弹,险些没把大家全给震趴下。
“惇弟,你是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外族人?”肃郡王赵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的又问了一句,看赵惇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登时变作了苦笑:“我的天啊,你真的是不把那些守旧的儒臣气死是势不甘休了,大宋未来的皇后居然是个外族人,这下血统要乱了。”
“什么血统乱不乱的,我喜欢她,就一定会找到她,娶她做我的妻子。”赵惇才不会害怕那些守旧的臣子们说什么,现在朝中的大势已经基本被他控制,那些老古板的大臣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制造点儿噪音而已,休想挡住他做任何事。反正这正月过后,还有一场大狱在等着诸位臣工呢,看谁敢冒着失去官职、被抓入狱的风险来反对自己的婚事。
天子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内侍已经进来通报:“陛下,马林一家已经到了宫院门口,正在等候传见。”
“好了,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去迎接马林叔一家吧。”天子赵昚带头起身,向着院门迎了过去。
马林比起二十多年前归宋时明显老了很多,头发、胡须早已雪白,背已经略微有些驼。
天子赵昚抢上前去,把正打算下跪的马林一把扶了起来:“马叔,您这个礼朕受不起。”
“陛下,小民是大宋的子民,怎能不对我大宋皇帝行礼,这个礼是该行的!”
马林还是坚持着要行礼,却被天子给用力扶住了:“马叔,朕特地在灵妹原先的宫院见您,就是先叙家礼。您是朕的叔辈,该行礼的是朕才对。再说,这些年劳烦马叔,我们却无以回报,是朕愧对马叔了。”
“陛下怎么能这样说,小民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为国家做些事,没什么好说的。”马林回想起已经过世的至友和侄女水灵,心中唏嘘不已,强压着悲痛说道:“我比起水灵来还差的远,更不用说彬甫了。”
“父皇,快让马家人都平身,大家不要在院子里站着了,进去坐下说话。”皇太子赵惇插进来,提醒了自己的父皇一句。
“哎呀,看朕都忘了,大家快快平身。”天子赶忙叫后面已经跪下的马家人全都起身,扶着马林向里走,后面跟着的皇室和岳家、张家诸人也打算上前来延请客人进屋。
一个很柔美的女声把所有人都给定住了:“怎么是你?!”
赵惇顺着声音望了过去,顿时呆立:“你是……”
站在两人之间的马立有些意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你和小女,你们……不可能认识吧?”
“我当然不认识这个讨厌鬼!”那个身着淡黄色长罗裙的俏丽少女嘟着小嘴,直指着赵惇:“可就是他,十五那天晚上抓痛了我的手腕,还扯坏了我的手链,害得我被娘骂。”
全场静默。
终于,天子开口了:“马叔,这个丫头叫什么?”
“马忆灵,原来是叫马亚,是为了纪念水灵才改了这个名字的。隆兴五年她出生的时候,我写信给你们告知过的。”马林还不太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可看样子似乎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