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朝廷争斗的结果,是自不量力的王黻在一片责骂声中,灰溜溜的下了台、滚蛋了事。
之后,荒唐的道君皇帝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去打理朝政,便以“甚合朕心为由”,又一次启用已经年近八旬的老蔡京为相。
要蔡京打理政事?“老掉牙”的蔡老头已经是老眼眼花、没有精神,一天到晚是昏昏欲睡,根本已经是老糊涂了。
除蔡京幼子蔡絛因尚了宋徽宗的茂德帝姬,成了当朝驸马,除了给蔡家平添了不少政治资本外,按大宋的规据不能参与政务外,蔡京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乘此良机操纵权柄,欺上瞒下,蔡氏一门的窝里斗好戏就此上演。
蔡氏一党也给蔡家的主子拖下了水,各扶各的互相掐了起来,在大宋政坛上翻云覆雨,把个朝廷搞的是乌烟瘴气。
这样一来,炙手可热、显赫一时蔡家衙内们同室操戈、不顾人伦,大水冲了龙王庙的热闹,让天下人看的是解气,却终于把当今天子也给惹火了,立刻下令蔡绦、蔡攸停职反省,并派出童贯上门暗示蔡京交权。
受了笨蛋儿子拖累的蔡京悲愤难平,呼天抢地、老泪纵横,不对,是涕泪交流才对,看在童贯眼中是恶心之极。这位自诩为“大宋第一名将”、带兵多年的内相,自是看不惯蔡京老成这样还把着权力不放的丑样子,实在比挥之不去的虫子还恶心!
童贯便不再对蔡京客气,直接告诉蔡京,现在他自请离职还能留个脸面,要是不自觉,虽然小命没有问题,但可要小心自己的家族。
自知失去帝心、无可奈何的蔡太师蔡元长再也没有了弄权的机会,只能以年老为由上书,请求至仕。他还真是好命,现在离职,正好躲开了金兵南下。虽然因罪被贬岭南,途中死于潭州,却算得上是得以善终。
不过,这个时候的蔡京还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多幸运,正在怨恨难平的时候,为了报复,他安排仍然留在任上的爪牙们兴风弄雨,把整个朝廷搅的是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就在这样的朝廷内斗中,终于迎来了宣和六年,燕云回归后的第一个正月。汴京的大小街巷又是一番热闹之极的景象,灯笼早早的挂了起来,各种手制的绢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鞭炮、锣鼓响成一片。
对大宋君臣来说,每年的正月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从正月开始的前三天,朝廷就要安排祭祀和年结之礼,也就是为上一年度作总结,向天祈祷下一年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新年初始,也就是除夕和正月初一相交的时刻,大宋宗庙和各家寺院、道观的钟声齐鸣,宣告新年的来临。当然,大宋宗庙的钟声是由当今天子亲手敲响的。
直到正月十五开始的上元灯会结束,大宋的城镇乡村才会恢复正常的生活。这段时间里,除了必须维持朝廷运转的官吏,维护治安的衙役,还有各地正等着挣大钱的商家,其余人众全部休息,在家过年。
整个大宋可以说是官民同乐,全国老少离家外出,各个城池城门大开,城中各处张灯结彩,大概除了汴京的禁宫和各地的官衙、军营以外,大众都可以随意游玩。
虞允文父女在汴京并没有什么亲人,除了马林和赵良嗣叔侄、李纲他们以外,平素虞允文都很少和别人来往。
这也是因为大宋臣民对燕云汉人的歧视并没有什么好转,连虞允文身为朝廷的正五品官员,在自己的官衙里也常常受到同事们的排斥。如果不是李纲大人在士林中的名望很高,又明显表现出对虞允文的照顾和爱护,他的日子会更难过,当然更不用说与其他官员正常交往。
再加上虞允文不喜张扬的个性,平素除了对着知交好友和亲人,基本上都是沉默少语,也很少主动和人打交道,反正他这个中书舍人也不过是个干吃俸禄的闲官。
今年新年,本来李纲大人和马林叔侄都曾来邀请过虞允文父女到自己家去过年,但虞允文都没有答应。因为他觉得无论自己去谁家,都不太合适,毕竟涉及到了两党之争,自己又何必让大家为难呢。干脆,他带着水灵来到了神霄宫,陪清义道长过年。
大宋承平曰久,虽然如今苛捐杂税甚多,但大宋商业发达、外贸昌盛,百姓的收入仍然为各国之冠,生活优裕。
汴京城里的中产之家甚多,手里闲钱并不少,喜好游玩和娱乐。百姓们一过完正月前三天,就忍不住扶老携幼纷纷出动,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都穿上自己最好的服饰。甚至连汴京城周围数百里内的百姓们,也都齐聚京城,欢庆佳节。
汴京城内和周围的各个名胜之地,如神霄宫、大相国寺、开宝寺、仁王寺、玉津园、玉仙观、剑客庙,铁佛寺、独乐冈等等都聚满了来此游玩的人。
寺庙、道观便是制作各种小点心布施给台下和寺门前的信众,谓之“散缘”,为了求得来年的福气,香客们都争先恐后的争抢,人越多、就标志着寺院来年的香火越红火。
各大酒楼和各个食品店也摆开擂台,制作精美的食物供游客们品尝、赏析,而且也有不少厨师互相竞争、比赛,整个汴京城里就象是开了流水席,足够从街头吃到街尾的。
所以,汴京城内有十五之前不动火的风俗,不仅是因为年前准备的食物甚多,也是因为众多寺院和道观的布施,还有各大酒楼举行的品食活动,京城中人吃到正月十五还有的多。
各家寺院和道观还有一个胜事,都于此时举行传道的法会,往往聘请众多高僧、名道上台说法,甚至还会安排各个流派的僧家、道士互相辩论,讲述各自的理论、见解,比比道行的高深,还给观众们提问的机会。台下听得入耳,便喝彩连连,得胜者不仅能够得到名望,还可以晋升名位;听众认为说的不好,甚至会把台上布道之人给哄下去,失意者不仅会失去脸面,甚至有可能从此被打入另册,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正月十五日夜,一年一度的上元灯会正式开始,整个汴京城之后会连续数日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苑如天上宫阙一般金碧辉煌。
以虞允文小小的五品中书舍人,在京官之中只能算是未等,根本没有资格与皇帝和重臣们高居观灯台之上。本来,赵良嗣、李纲、清义道长他们都邀请虞允文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起看灯,但虞允文不想引人注目,于是他便抱上水灵,和百姓们一直挤到汴京河对岸,等着看灯亮的盛景。
马林现在的官位还不及虞允文高,虽然可以与叔父同坐,但他反正也不愿意和那些高官们应酬。而且从任官以来,两个好朋友相聚的机会反而少了许多,只能在清义道长那里才能碰面,干脆也和虞允文挤在一起。
李节这段时间经过与他们的相处,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与他们已经成为了好友,现在正陪着他们,给还不熟悉汴京的他俩指路。
至于宣德楼上文武百官如何朝贺官家,怎样的夸耀盛世,君臣之间如何、如何融洽,和这三位躲在下面的小官就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开封府一声令下,全城近百万盏花灯次递亮起,大小、高低、星罗棋布,不一而足,一个偌大都城被灯火辉映的明晃耀目。整个京城一片惊呼之声,百姓们欢呼雀跃、指点观看。
汴京河上最吸引人的放灯仪式也开始了,无数小小的粉色荷花灯,星星点点的从上游顺流而下,就如同天上银河降下凡间。此时,汴京城中所有的河流之上都飘起了无数的彩灯,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吉祥如意。
如果有人从天上观看,整个汴京早已成为星辰密布的天庭一般。
“好个大宋,如此的辉煌、灿烂,盛名之下无虚言,古人诚不欺我。”马林不由的发出的感慨,
“如此辉煌的一切,能持续多久呢?”虞允文看着这举城欢腾的热闹场景,今天晚上想必整个大宋都是如此吧?!这样富有、昌盛的国家,为什么就不能把精力放一些在军事上。没有了国家,如此的繁花盛景不都成了空中楼阁,一起完蛋了吗?!
“我朝自建立以来,轻视武人,军队早已成为了朝廷养废物的地方。这样下来个百年,军队怎么还能有战斗力?!”一边的李节摇摇头,叹了口气:“更要命的是文官早已把压制武将当成了忠于国家,越是功高、越是有才的武将,越会倒霉、乃至送掉性命,当年的狄青将军便是明证。在这样的氛围下,哪个武将敢为国效命?敢立下大功?但求无过罢了。也只有童贯,身为内宦,又得陛下信任,才敢自行其事,但他又没有太大的军事才能,又导致了幽云的大败。”
“说真的,我还真是想不通大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杀士大夫,却对武将如此的刻毒,太祖本人还是武将出身呢。不怕外敌入侵的时候,武将全部倒反、出卖自己的国家吗?”马林过去看到大宋的史籍时,就想不明白宋朝的君臣究竟是何主意?难道打算把武将全逼得造反吗?现在,身在大宋,自己也成为了宋臣的一员,却更加的想不通。
李节无奈的笑笑,大概介绍了一下,宋朝为了防止武将拥兵,不听朝廷命令,甚至叛乱,把军权给分开了:枢密院调兵、三衙管兵,有事的时候皇帝临时派将统领统兵。太尉只是一个名义上武官中最高的职务,一般只是虚职。而且不允许武将任高级主官,武将必须在文官、甚至是宦官的压制和掌控之下。
所以,朝廷的军队效率低下不说,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将领谋反是不可能了,军队也就成为一盘散沙,没有了战斗力,打败仗也就不必奇怪。
“我想,正是因为太祖以武将掌军,才有可能黄袍加身、成为一国之君。这样得来的帝位,他又怎么可能信任武将?杯酒释兵权,早已明记在了煌煌史册之上。”虞允文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笑了笑:“不说这些了,杂艺表演开始了,我们好好看演出吧。”
此时,天街上百戏上演、奇巧百端,歌舞乐声相杂、互相争胜。各个重臣府上的家伎舞女也开始为大家免费演出,你方唱罢我登场,四处萧鼓大作、丝竹婉转,热闹无比。
京城百姓惊呼、欢叫声此起彼伏,在一旁大饱眼福,人潮来去、欢腾无比。
而且,为了祈福国泰民安和庆贺幽云回归,皇帝赵佶特命:“观灯百姓,不问富贵贫贱,老少尊卑,皆到端门下,赐御酒一杯。”
无数百姓听到诏令之后,当然都想一粘天恩,挤挤捱捱,一齐往端门而来。
还好汴京府早已准备妥当,安排诸多衙役在一边指挥,方才没有搞出事来。
李节笑着指给他们看各家的演出,评点新人、口味管弦,也不忘了提醒他们观赏那些美丽动人的少女。
大宋风尚开放,这样的时机,少女们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身上佩带多少不一、大大小小的灯球,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