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虞允文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猛然站起,居然把那人给吓了一跳,顿时住嘴,呆呆的看着愤怒的虞允文。
虞允文冷冷的在院中扫视了一圈,看到那名少年感激的眼神,也看到了院中众人惊讶的表情,心中有数,此人应该就是看不起幽云汉人那些士子的代表,今天如果不把他们的气焰压下去,指不定还会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你身为文士,居然狂妄自大,不守朝廷律令、天子旨意,好大的胆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何敢含血喷人?!”那人顿时急了,脸上青筋直冒,大声吼道。
虽然大宋对士子宽待,可不遵朝廷律令是多大的罪名,那可是破家之祸啊。
“身为士子,将来也会投身科举,为朝廷效力,如何不知道官家旨意?!”虞允文哪里会为那人的行为所动,他已是横下了一条心,要拿这种只知狂妄的无能之人做个榜样,省得再有人不知进退、没事找事,一番话把对方吓的亡魂皆冒:“朝廷早在去年幽云回归之前就有明令传缴天下,视我幽云百姓为赤子,再无分别。你却口口声声把我幽云人当成‘阿猫、阿狗’,如此公然违抗朝廷之令,非悖逆之人而不为!阁下胆子倒是不小。”
““你、你根本是在强词夺理!”那人气急败坏的几乎将手指戳到了虞允文的脸上。虞允文在汴京已经居住了快有一年,口音大有改变,不是熟悉他的人,已经听不出来他来自幽云了,这个文士当然也不知道当面挖苦自己的人就是幽云汉人,没有防备之下吃了个大亏不说,还给气的快说不出话来了:“幽云之人本就不值得信任,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你怎敢在此地为他们张目?!”
“御史中丞秦大人,您是朝廷命官,请您解说一下,朝廷是说幽云之人不能信吗?”虞允文根本不理睬快被自己给气疯了的那个笨蛋,而是抬头看向对面的秦桧,淡淡的问道。
御史中丞秦桧原本在一边听着双方的争辩,看着那个笨到家了的笨蛋直摇头,心说就算幽云之人真的不值得相信,朝廷也不可就这么公开的说啊!这个笨家伙,给人玩死了还不知道,这下他的名声可是彻底完蛋了,却没想到虞允文连秦桧自己都给随口带上了。
“朝廷从来都是视幽云之人为赤子,与南方宋人一体对待,并无差别。再说,若幽云之人不可信,朝廷又怎会接受张觉内附?这位相公之话太过了,以后不可如此。”秦桧一边在心里佩服这位虞大人的口才,一边开口解释,顺便还帮了那个笨蛋一把,大家不过是在口舌上争论一下,用不着搞出什么不可收拾之事来:“大宋地域广阔,差别甚大,过去亦常有京师人等看不起外省之人的、也有这省人看不起那省人的,不过是些愚民之为而已。诸位相公既是学子,就应明辨事理,如何做这种蠢事?!”
“多谢秦大人的解说。”虞允文向秦桧略一拱手表示感谢,心里明白,这位秦大人升官速度不慢,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有个郑相相助,自身也很是圆滑,这番话端的是滴水不漏,轻易把不奉朝廷律令的罪名化于无形,两面讨好。
“不知大人名姓?所居何官?”秦桧对这位口锋锐利的虞大人很是欣赏,这才是能者风范,将他人玩于掌上而不自知,实在是高手,故拱手行礼、主动探问,意欲结交。
“下官虞允文,字彬甫,现为中书舍人。”虞允文拱手还礼,淡淡的回答。
哪知对面的秦桧听了之后,立刻起身走到他们桌子跟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礼,正色道:“原来是朝廷明令嘉奖的收复幽云功臣虞允文大人,下官失敬了。今日能够相见,足慰平生,不知下官能否请大人到时一聚?”
虞允文见秦桧客气非常,当然也马上起身还礼:“秦大人客气了,既然您有此好意,下官自当从命。”
“既然如此,反正今日左右无事,我们找个地方自去饮酒聊天如何?”秦桧马上进一步相邀。
“这……恭敬不如从命,秦大人请。”虞允文实在不明白这秦桧因何如此客气,要说是因为自己曾受过明令嘉奖,他才不信呢。
虞允文到大宋任职不久,与外人甚少交往,当然想不到其中的原由。
秦桧如此热情,一个是因为虞允文崛起甚快,又甚得大宋名臣李纲的信任和爱护,将来未必不能位列中枢,现在做个感情投资也无妨;第二却是因为虞允文与清义道长交好,这样的事在朝廷中是瞒不过有心人的,就是不想通过虞允文与清义道长结交的,和他打好关系,至少可以保证万一有事,清义道长自会手下留情,不过是做官人的小心;三嘛,才是因为欣赏虞允文的才干,与俊杰之士交往,也是文人的禀性。
虞允文这边四人,再加上秦桧同行的一个朋友一起离开了流香园。张行华等人现在对虞允文是佩服之至,一路上对他夸赞不已。
刚刚走出门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道:“虞大人,请留步”
大家一愣,转身看去,原来就是刚刚虞允文帮过的那名幽云少年,他走上前来深施一礼:“多谢虞大人相助之恩,学生特来致谢。”
“不必客气,我也是幽云汉人,同乡之间理当相助,不过是举‘口’之劳而已。”虞允文客气的回了一礼,笑着回答。
同行之人顿时失笑,这虞允文不仅词锋锐利无比,还如此的诙谐幽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在下张义,泰宁军节度使张觉之子。”那位少年起头便做了个自我介绍。
大家一愣,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边儿还正在讨论张觉内附之事,他的儿子就站在跟前了。
虞允文顿时明白,只怕这位张公子并不仅仅是来致谢的,也应该有其他目的:“张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我初来宋地,人生地不熟,如今能见到同乡,欣喜异常。想与大人结交,不知大人可否答应?”张义眼露渴望之色,自他南来之后,因大宋朝野对张觉内附之事争议颇大,他也只好在驿馆中闷坐。虽然现在朝廷已经做了决定,但宋人对幽云人的歧视,也使得他无法与人交往,早就快被憋死了。如今难得有机会遇上同乡,还是一位才智之士,当然顿起结交之心。
“既是同乡,相交当然可以,只是今天……”虞允文转头看了看一边的秦桧诸人,自己反正是个闲官,与张觉家人交往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麻烦,但秦桧二人皆为在职官员,只怕会有所顾虑。
秦桧天生一个玲珑心,如何不知道虞允文担心的是什么,但他倒也不怕,张觉内附已成定局,多结交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谁知将来张觉能做到什么地位:“张公子既然是虞大人同乡,大家一起聚聚便是,请公子同行如何?”
“多谢了。”张义向诸人作了环揖,大家一起找地方谈心去也。
大金很快得到了平州叛乱的消息,朝野震惊,失去了平州,大金也就失去了南下的通道,如何不着急上火。
此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已经去世一年多,新继位的金太宗吴乞买(汉名完颜晟)为金太祖亲弟。
按女真人的习惯,继承人必须上战场显示自己的能力,他自然也是从军多年的大金名将,建功立业的雄心,他并不比自己的哥哥完颜阿骨打少多少。
金主吴乞买立刻下诏布置讨伐张觉,随即发出缴文,告知平州军民,声称“今只坐首恶,余并释之”,保证只要军民投顺,决不追究平州军民。
但此时的平州不仅仅是原平州的居民,还有从幽云南部被劫掠北上的百姓,他们已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恨透了金人的狠毒,会被金人欺骗的并不是所有的幽云汉人。
大金很快以原锦州守将阇母带兵先期进剿平州,大将斡离不也亲率金军精锐骑兵星夜进发,直奔平州。
平州军民此时上下同心,在泰宁军节度使张觉的率领下加强战备,早已做好的与金人对抗的准备。
大战开始,平州军先在外围故意败退,然后依托平州境内多变的地形,层层阻击金军。
经平州与金军双方多日激战,金军前锋大败,被迫退回锦州,平州危机暂解。
泰宁军节度使张觉初胜之后,立刻向大宋朝廷告捷。
大宋天子赵佶大喜过望,觉得自己能力排众议,实在是魄力非凡,马上下诏赐予张觉敕书锆命,大大加封张觉及其部下,并犒赏平州军民。还赋诗一首《寄平州》:“首赴勤王役,功成业敬天。平州名立地,喜泪化成川。永作归宋想,哪怕地处远。中兴须再举,寄语慰心泉。”
整个平州都沉浸在战胜金人的兴奋与喜悦之中,在初胜的情况下根本没考虑到金人还会有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对金人可能的偷袭毫无戒备。
张觉本身是个文人,因辽亡之时的混乱方才能领一州兵马;投金后,也是因为金人崛起太快,没有足够的官员,才封他为南京留守,掌管平、营、滦三州军政大事,他本身并无太高的军事素养,在大胜的喜悦中疏忽了对金人再次进攻的防备。
就在此时,率骑兵曰夜兼程的金军大将斡离不已经到达平州外围,潜迹至张觉所驻的营州城外,乘着夜色以迅猛之势发动了突然袭击。
猝不及防之下,平州军训练不足的弊病显露无遗,立时溃散,金军轻松攻陷营州,并俘获张觉家人。
张觉孤身突围之后,仓皇西逃于郭药师军中,然后被常胜军送往燕山府藏匿。
金军遂移师围攻平、滦两州,滦州守将张忠嗣和张敦固献滦州降金,并将平州叛乱说成是大宋暗中煽动所至。
金人又在此时抓获了南逃的大宋天使,得到了大宋天子赐予张觉的御笔金花笺手诏和敕书诏命,手诏中还有大宋皇帝赵佶所书“吾将与汝灭女真”之语。
金人这才知道宋人违约背盟的行径,震怒的金主吴乞买恨的咬牙切齿,坚定了攻宋的决心。
气愤之下,金军重兵围困平州城。
为尽快解决平州叛乱,斡离不遣张敦固与金使入平州劝降,结果平州军民群情激奋,打动了前来劝降的张敦固,他毅然带领平州军民继续抗击金兵。
差点儿给坚强不屈的平州人气疯了的斡离不,调集重兵将平州死死围住。
半年后,平州军民死战到底,无人能够生还,平州城被斡离不荑为平地。
在镇压了平州反金起义之后,金人派特使前往燕山府,要求交出平州反叛的领导者张觉。
宣抚使王安中自知事关重大,紧急上报朝廷请示处置。
大宋天子赵佶不知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尊严、还是真的在意张觉的忠心,下旨要宣抚使王安中将张觉妥善隐藏。然后,偷偷搜寻与张觉相貌酷之人,将其人头送交金人以了结此事。
但金人所派的密谍早就找到了真正的张觉,金人立刻指责宋人欺哄自己,这个人头是假的,并指出张觉早已改名。威胁说如果不交出张觉,他们将打下燕京自己来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