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狗辈、畜生。终有一天,我大宋将士必把你这些猪狗杀个干干净净,方能出今日的恶气!”
吴乞买本不想理他,可李若水不住的破口大骂,猪狗、畜生骂个无休无止。他终于恼羞成怒,勃然道:“我只是礼敬忠臣,你倒是给鼻子上脸,没完没了的。来人,把他的舌头割掉,轰了下去。”
兀术闻言大惊,他心中对大宋这些百劫余生、忠贞不二的大臣素有好感,也知道如果想要征服大宋,这些忠臣、能臣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对象忠诚是书生。而这位李若水原本就是仕林中的宗师,很得天下士子们的敬重,若是杀了他,只怕士子们会更加痛恨金朝。
他连忙上前,凑近金主道:“狼主,请息雷霆之怒。李若水不过是个死硬的老秀才而已,最多把他关起来就是了,不必与他着气。”
“也罢,且听你一言,把他给我拖出去。”吴乞买对自己这个在金人中难得明白的四皇侄最是信任,也知道他是为了大金对宋朝之地的统治,才会为这个老家伙求情,当然就给了兀术面子。
哪知,李若水根本不领兀术的情,只是大骂:“金狗!你把我李若水看做什么人了?!老夫岂肯受畜生的恩!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拚得一死,还好过做个亡国奴。”
“好你个李若水!昌平王好心为你求情,你却如此不领好意!既然想死,朕且成全了你。”吴乞买再也忍不住怒火,抓起桌上的酒杯砸了过去,将李若水打得头破血流,随即喝令道:“把这个老家伙拖将下去,碎尸万段!”
旁边的传承官随即冲上来,抓住李若水向外拖去,李若水拚命挣扎,一路上仍是骂不绝口。
“等等!”一个声音拦住了正向外走的众人。
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一直未曾开口的虞允文。
金主吴乞买立刻挥手制止了那些金人,和颜悦色的问道:“先生有何言教我?”
“我只是想劝劝李大人,不要做无谓之事。”虞允文淡淡的回答,随即对李若水劝道:“李大人,现在你就算是骂死在这里,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而已。此时之辱不过是小事,今后难熬的日子还在后面,不必如此的冲动。何不留待有用之身等待时日,将来也许还能为天下尽一份力,好过现在就这样白白死了,不值得。”
“好一个为国为民的虞大人!老夫从前还以为你是个忠良之臣,现在却早早的侍奉了新主,”李若水不屑的冲着虞允文“呸”了一声,怒道:“你这佞臣,自去效忠你的畜生主子,怎么还有这个面皮来说我?!”
金人闻得李若水如此斥骂虞允文,全部相顾失笑。虞允文被俘的原委,他们已经从昌平王那里得知。虽然不少人并不赞成金主对虞允文的特别待遇,但还是很佩服这个文弱书生的胆识和忠诚。都觉得李若水一介腐儒,不过只会骂人而已,怎配与虞允文相提并论!
自取其辱还不自知,这大宋的君臣怎么都一个德行?难怪会轻易的亡国了。
看金国君臣都带着一脸的蔑视看向自己,李若水更加火冒三丈,指着虞允文骂道:“你这个无……”
一句话还没有骂完,后面却有人轻轻的扯他的袍袖,李若水一愣,转身一看,却是一脸羞愧的赵佶。
李若水还以为老皇帝是担心再次惹怒了金人:“陛下不必担忧,如今国破家亡,老臣又何惜自身,还请陛下不要拦阻。”
赵佶闻言更加羞愧,吭哧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李卿,不要错怪虞卿家了,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忠义。是朕听信奸臣谗言,以致今日得到此种报应!”
李若水愣住了:“虞允文投身新主,陛下怎么还在为他说话?”
旁边的赵恒虽然胆小,但心中疑惑难解,亦是壮起胆子问道:“父皇,您为何要如此说?”
“虞先生会在汴京,是为了保护你们大宋的赵家宗室!”昌平王兀术这时才开口解释,他轻蔑的看着赵佶、赵恒父子和下面的宋室人等:“先生为国尽忠,救了尔等性命和大宋江山,却被两个无耻的昏君贬斥到云南。汴京被克,先生原本已经得脱牢笼,却不顾自身安危,毅然返回。他冒险潜入宗庙,偷走宗室名谱,并将之全部毁去,救活赵氏族人无数。今天,我们只抓到这点儿宗室,皆是先生之功。不是先生未对你们尽忠,是你们赵家对不起先生!”
除了事先已经知道真相的赵佶,不仅是李若水、连大帐内外的大宋君臣都全部傻眼,这可真是不可能想得到的事。这位平素沉默寡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才是真正的铁血男儿!
“虞大人,是老夫太过无礼了,我在这里向你陪罪!”李若水羞的满脸通红,向着虞允文深深一礼:“我自认是忠良之臣,却只会动动嘴皮子!对照大人所为,老夫实在是汗颜,无面目相对。”
“李大人,不必如此,我也是最后为国家尽一份心力而已。大人既知自己的不足,还是保住性命,以图将来的好。”虞允文依然保持着平静,他轻轻一叹,转头对赵佶道:“陛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您当初能够任用忠良之臣,大宋何至于有今日之祸,以至百姓有国亡家破之苦。”
赵佶低声回答:“朕已知昨日之非,只是太晚了。连累先帝、祸及百姓,皆朕之过。”
“倒也不晚,总比陛下一生都无法清醒要好!陛下之过,至少可以警戒来者。”虞允文劝了赵佶一句,然后转头对金主说道:“狼主如此礼待一个大宋弃臣,无非是想收拢大宋民心,最终能够永得大宋之地,我没有说错吧?”
“先生之言甚是。想大金起于北方苦寒之地,族人都是强悍勇猛、不畏艰苦,灭辽灭宋。如今,我大金国势蒸蒸日上,尽显新朝气象。以先生大才,若能归我大金,得展鸿图之志,留芳百世,岂不是我国之幸,亦是先生之幸。”吴乞买马上开口接道,满脸企盼的看向虞允文。
听了金主的话,下面的大宋君臣这才明白虞允文还没有归顺金人,前面金人的种种作派,也只不过是金人为了收买他而尽心相待而已。
下面不少臣子心中都暗自想道:没想到,被宋人视为蛮夷之人的金朝皇帝,也懂得收买人心。面临如此破格相待,对大宋已经尽了自己的忠义,而且早已被大宋朝廷免官甚至贬斥远地的虞允文,只怕无法轻易拒绝这样的优厚待遇吧?
“说实在的,我对大宋并不需要多么的忠心,因为大宋早就已经对我不起。”沉默了好一会儿,虞允文终于开口说道,但他的第一句话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又把金宋两国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看着诸人震惊的表情,虞允文淡淡的提醒:“诸位难道都忘记了我来自何处了吗?我出身在幽云十六州中的妫州,既所谓的‘北方蛮子’幽云汉人。”
看着大帐里众人那脸上千变万化的精彩表情,虞允文依旧保持着淡然的语气:“不要说在灭辽之前,大宋实际上长期视幽云汉人为异类,采取的是不信任的态度。就说在此次灭辽之时,宋金协商的时候,幽云十六州传言宋得幽云南部七州。我幽云汉人得知消息,都是欢心鼓舞,庆幸终于得归中原,无数汉人南下逃到南部七州,幽云北九州为之一空,我也是在此时率全家南下,投奔住在燕京城外的妹夫。可结果呢?我们等到的是什么?等到的是出卖和背叛!”
“那些逃入宋境的幽云汉人,本来是因为大宋朝廷的旨意才会渡河南下、投奔大宋,可所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歧视和排挤,大宋朝廷何时善待过我们?金人两次南下,黄河沿岸不止一个宋军守将下令杀死城内所有幽云汉人,理由居然是为了防止他们做金人的奸细!在大宋臣民们的心中,幽云汉人已经不是汉人!”虞允文稍稍停顿,声音中开始夹杂着隐含的愤怒:“一百九十五年刻骨铭心的盼望,幽云汉人冤死无数、眼泪哭干,盼来的是歧视、是抢掠!”
注视着无地自容的大宋君臣,他的声音开始高昂起来:“可怜我幽云汉人,何曾把自己当成过外族人?写汉字、说汉话,着汉族服饰、守汉家礼仪、敬汉人祖宗。在大辽,我们是二等公民,不被信任;到了大宋,我们还是不被视为百姓,一样的排斥、歧视!幽云汉人究竟做了什么孽?为何要遭受如此不幸?当年,汉族朝廷无力保家卫国,丢失幽云十六州。如今终得回归,小民百姓却受到如此对待。大宋朝廷值此国破家亡之际,不能保护百姓,反过来要求原大宋境内小民尽忠,已经太过苛求;更不要说是从未得到半点恩义的幽云汉人,如此厚颜索取百姓们的忠心,总不至是大宋的国风留存吧?”
大宋君臣心中羞愧、相视无语,皆尽黯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虞允文所说的话。幽云十六州的情况,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清楚,现在如果要睁着眼说瞎话,倒还都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金主吴乞买看大宋君臣都被虞允文骂的开不了口,心中暗自得意,出言劝道:“先生不必太过悲伤,我大金如今掌控幽云十六州,自当善待百姓、休养生息,请尽管放心。”
“善待百姓、休养生息?”虞允文斜睨着金主,脸上出现了一抹冷笑:“和大宋合谋,劫夺幽云人口、钱粮,除涿、易二州早已归宋,幸免于难外,其它州大多是城池被毁、要害皆平,这倒也算了,宋金皆是一样。可是,你们随后将幽云十六州金银财产一扫而光,无数官民、子女席卷而去,百姓沦为奴婢。凡不肯随同北迁者一律毁家、杀尽!以上皆有你们大金的文书和通令,这可不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吧?”
“这……”金人的君臣心里在说,这是个什么人哪?怎么谁都骂?大宋君臣骂完了,现在又开始骂我们了!不会是骂顺嘴了吧?
“先生请不必生气,这是下面的人太过凶暴,以后我们自会管束自己的将士。”昌平王兀术看大帐里冷了场,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相劝。不少金人将领在得知他们要收服在黄河岸边打败自己的虞允文之后,都是坚决反对,被金主吴乞买强制压了下去。如果虞允文再这样骂下去,以后反对的人会更多,也就失去了收服他的意义。
“晚了!幽云十六州在大辽治下有数千万人,可现在还余下了多少?十室九空,灾难深重!我的家人也死在你们的刀下。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滔天罪行之后,你们以为杀完了人、把刀子上的血擦干抹尽,就可以简单的把过去抛在脑后了吗?”虞允文冷冷的说道,他扫视四周的金人君臣,看到的全是愤怒、恼火和咬牙切齿。
虞允文冷笑着抬手,指点在座金人臣子们脸上的表情,对大金君臣直呼其名:“吴乞买、兀术、哈迷蚩,你们几个算是个聪明人,在你们自己人身上,你们看到哪怕是半点内疚、自责或是羞愧了吗?大宋是对不起我们幽云人,但我们在大宋治下,虽然没有了财产,至少大部分人还能够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