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帅虽然知道女儿聪明过人,做事历来是谋划在前,可这个主意也太阴损了一些,要是传扬出去,自己可没脸出去见人了。
水灵这样安排却有着充分的理由,她平静的详细解释:“父帅,先前张叔的行为,已经让大家认为是他故意在害你们,双方早已结下了深仇。而我上次的上奏,也让大家认为我为了义叔张俊将军会故意压制你们。再加上,我父亲在大宋朝野声望之高无人能比,只要他的名声尚在,中兴名臣就必然以他为首,我这个女儿沾他的光,自然也会在抗金人士中有着非常高的地位。这样一来,也必然会威胁父帅您中兴名将第一的地位。对秦桧那帮子喜欢以恶意度人的坏蛋来说,这几个理由已经足以让他们相信,你、我之间根本就没有共存的可能。”
看大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水灵加重了语气,诚恳的说道:“父帅,是您提出要将我斥退,比任何人都能让那些奸臣确信:我们不可能合起伙儿来对付他们。虽然您会暂时让人斥骂,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敬佩你的大义凛然。想当年,我父亲为了让清义道长他们逃走,故意对金人的优待不作任何拒绝,任凭金人玷污他的声誉,连我这个女儿在开始的时候,都有些不理解他。”水灵站了起来,转身向岳帅跪下:“为了大宋江山和这天下的百姓,还是请父帅勉为其难,做一回小人吧。”
“灵儿,快起来,”岳帅连忙伸手将水灵从地上拉了起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提起了虞允文大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小人,我也只好学着当上一回了。”
“谢父帅的信任!”
“好你个水灵,你不会是从张俊将军来见你的时候,就想到了今天吧?厉害!厉害!老夫服了。”张所忍不住赞叹,他转念一想:“张将军早就知道你不是虞允文虞大人,也早就知道了你就是岳灵,而且打算对付秦桧的事?”
“的确如此,我不可能骗的过张叔,他太熟悉我们父女。而且,我也相信张叔决不会出卖我,才会与他见面并把事情说清楚的。张叔并没有直接参与陷害父帅,只是推波助澜,他的这种行为也的确是事出有因。”水灵耸耸肩,无奈的说道:“你们说说,一个是我父亲的义弟,从小疼爱我的张叔;一个是我的父帅,对我也是恩重如山。他们两个还都是中兴名将,都为着大宋出生入死,叫我选择帮哪个?我也就只好先计划把秦桧解决掉,再向父帅求情,请父帅以后不要计教张叔的过错。”
“既然是灵儿出面说话,我自是不会与张俊再计较什么。”岳帅应承了水灵,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和张俊的相处,皱起了眉头,不解的追问:“你说张俊下阴手害我,是事出有因,我怎么得罪他了?让他用上这样的手段?”
“这事说来话长,我一时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和秦桧有很大关系。等此间事了,我想这件事的真相也能够水落石出。”
“我怎么办?上书保你吗?”太子也实在是服了水灵的谋划,居然早在一年以前,她就想到了如何收场,而且还早就打算好借机彻底解决秦桧一班子奸臣。听了半天,发现没提到自己该做什么,便开口追问道。
“殿下,我问你,如果不是我事先已经想到了今天,而且我和父帅还有这样良好的关系。互相斗了起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名传天下的虞允文虞大人的女儿,为国家立下了大功,可是却欺骗了你,让你出了回洋相;另一个是中兴名将,还是你自己上书保奏的,两个人都是抗金大业不可或缺的人物,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现在的局面,你该怎么办?会选择谁?”
“我……说真的,要真的发生这种事,我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择。”太子想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就对了,殿下就应该茫然不知所措,把事情按原样说清楚,让朝廷去处置。切切不可主动为我或岳帅保奏,除非是朝廷有意借此机会伤害无辜或拆散抗金力量,不过,有我们这样互斗,秦桧他们会得意死,在现在大敌当前、国家面临危机的时候,应该不会的。”
虞水灵平静的解说完,然后,对着太子冷冷一笑:“我要秦桧为我上奏求封!有张叔的相助,和前面的安排,让秦桧给自己挖个陷坑并不是很难。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聪明一点,却也会有私心的小女人,他应该不会想到,我已经谋算着要陷害他。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倒是想看看,那个奸相得知我就是他曾经追杀过的岳灵,是会觉得对不起他口口声声挂念着的至友——虞允文,还是后悔自己没能斩草除根!顺便,也可以让金人以为我们大宋内部又在内争,他们有了进攻的机会。反正是要害人,干脆把内奸、外敌一起算计在内,咱们还可以省些力气。”
“精彩!水灵,难怪我听很多人都说起过,要是你把自己调皮的本事用在金人身上,他们非给你玩死不可。”兵部侍郎唐义则也忍不住夸奖道,脸上表现出兴奋的光彩,想想也觉得好笑:“连秦桧那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也被你玩于股掌之中,你厉害!下官是自愧不如。”
“唐大人,你这么说,不是说我比秦桧还老奸巨滑,太难听了啦。”虞水灵故意板起脸,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看唐大人一怔,却又噗哧一笑:“既然唐大人想看看秦桧被玩惨的样子,那就请您入朝,去专程送一送‘内斗’奏章吧。记住,不要让那些奸臣怀疑我和父帅之间有特殊的关系,会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就行了。”
“行,这点儿我还做不到,也太笨了些。我何时回朝?”
“等我们这里的戏唱出来您再走,要骗人,我们得把事情做的圆满才行。戏要唱的好,还得大家帮忙,唱的热闹些。”水灵轻轻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安排一下这段时间的军事部署,不要真的让金人得了便宜。”
这段时间的大宋不只是战场上变幻莫测,连政坛上也是波云诡诈、风浪骤起:刚刚是岳帅幸而未死,重新出山为朝廷效力,有不少他曾经的部下也相继重回军旅,缓解了将领奇缺的麻烦,庐州太子行在就传出了大名鼎鼎的虞允文虞相是他女儿假扮的消息。
据说,是当年一名守卫过汴京的老兵,国亡之后被金人押解北上,找机会逃出来后,在回大宋的路途上路过虞允文虞大人的安葬之地,知道了虞允文早已离开人世的事。
可后来老兵又被金人擒获,扣了十来年,终于再次寻机从金人那里逃了回来。投军前听说虞允文突然横空出世的消息,吃惊的老兵心中疑惑难解,便找机会见过了虞相,发现“他”就是当年的虞水灵扮的!
老兵将此事埋进了心底,却在一次酒醉之后不小心说了出来,被同行的士兵上报,正好报到了负责训练他们的岳帅之处。
岳帅找来老兵,确认此事之后,便向太子禀告了此事。同时岳帅还建议,虞水灵是个女子,决不能留在朝廷,更不能掌控军事大权!以免被金人知道了耻笑。念在虞水灵总算是对大宋有功,不追究她的欺君之罪,将她赠银还乡,不再留用也就是了。
但是,岳帅要求太子追究张俊欺君的罪责。他是虞允文的义弟,与虞水灵从小相识而且关系不错,不可能认不出虞水灵假扮的虞允文。但他在上次见过虞灵之后并没有向太子揭露,而是帮助虞水灵隐瞒真相,罪在欺君,理应不赦。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要求处分虞水灵和张俊欺君之罪的,要求保住虞水灵的,要求斥责岳飞名为公义、实则是要报私仇的,雪片一般的奏章飞向了朝中,整个朝廷乱成了一锅滚开的粥!
这次,也不知道主政的秦桧是出于什么考虑,只是上奏皇帝,请求为虞允文进行国葬之礼并追封爵位,以褒奖忠臣;至于虞水灵的事,则是干脆不做任何表示,只是说要等太子的意见。
兵部侍郎唐义则在不久之后,回朝送上了太子和行在诸位大臣的奏章。结果,不要说太子没给出一个明显的答案,只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上奏;就连太子行在的众臣的意见也不统一,大部分不赞成在金军大举临境的情况下,将精通战略、而且为朝廷立下大功的虞水灵赶回乡间。出于对岳帅的尊重,他们还算是留了些面子,没有直接指斥。
只有性子直率的李若水,在奏章中直接斥骂岳飞是小人心肠,借虞水灵之事报复张俊当初的陷害之仇,也顺便保住自己中兴名将第一的位置。
最后,还在四川与金军交战、刚刚才得知消息的张俊也上书朝廷,陈述自己和大哥虞允文对朝廷的耿耿忠心,极力辩解自己为虞水灵隐瞒,是为了大宋着想,指责岳帅飞是故意报复、公报私仇!并以当年岳飞不肯救援顺昌为例,证明岳飞不值得信任。
张俊还写了一封长信给秦桧,提醒秦相,如果让岳帅此次得计,以后军队又要落到他的手上了。下次要收回兵权,总不能再来一次“莫须有”吧?
就在天下人还都跷首看向大宋朝廷,看他们如何处置虞水灵和张俊的时候,金人也终于得知了这个消息。
刚刚从四川前线回到江北的兀术,被震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怪怪的看着念完情报的哈迷蚩:“你是说,从临安一战开始主持大宋军政要务,给我们大金添了无数麻烦的‘虞允文’是他的女儿虞水灵?那个嚣张的疯丫头?”
“王爷,这的确让人难以相信,可这的确是真的。”哈迷蚩也明白兀术他们现在的感觉,自己刚开始看到这个情报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惊讶莫名!
实在是没想到,原本被视作大金最大威胁的虞允文已经故去,可他的女儿却更是厉害,居然将大金兵马玩在掌心之中。
“大宋一定会追封虞允文,并大大封赏他的女儿了吧?”阿鲁补问道,他这是按常理推论,却没有想到哈迷蚩居然摇摇头,给了一个否定的答复:“没有,虞水灵已经被大宋皇太子软禁了。”
“又怎么了?不会愚蠢的大宋又打算自己拆墙,将虞水灵给害了吧?”兀术也觉得甚为奇怪,马上出言追问,心里很有些不安,虽然虞允文父女给自己和大金找了太多的麻烦,但他还是希望能在战场上击败虞水灵,而不是想看到虞水灵倒在自己人手中。
“不是,这回的事情古怪到了极点,让人难以接受。”哈迷蚩的脸上出现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哦?怎么说?”这下勾起了大帐里所有人的兴趣,都眼巴巴的盯着哈迷蚩,等他解释。
“拆穿虞水灵的是岳飞,而且,他还建议将虞水灵赠银返乡,并要求朝廷追究张俊欺君的责任。”哈迷蚩将得来的消息一股脑的讲了出来,如愿看到众人给吓掉下巴的表现。
“什么?是岳飞?!”大帐里所有人顿时目瞪口呆。
老天!这也太出乎人们的预料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