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灵穿着南诏男儿服侍,大大咧咧地站在堂下,她本就是代替兄长而来,懿宗本人又从不把礼节等放在心上,她昨日被朝南提醒,今日定要上朝,却没想到竟是赐婚一事。
南诏虽是大唐属国,但直接赐婚南诏公主,仍有不当之处,飞鸿、丹灵同时一愕,这圣旨太突然,两人一时都消化不了。
众人一片愕然,段韬更是愣在了当场,懿宗见所有人惊讶,心情更好,莞尔一笑,“此后两国不单成为兄弟之邦,更有姻亲之盟,世代交好,永息干戈!”
晁庸等的脑子却是转得快,随即附和逢迎:“恭喜皇上,恭喜公主!”
众官亦同声附和:恭喜皇上,恭喜公主!”声音却是七零八落,段韬这个当朝宰相还站在堂上,这旨意来得几乎是毫无准备,不少官员决定还是先不恭贺为妙。
丹灵先是尴尬,后是喜悦,她天真烂漫地一笑,脸上泛起红晕,眼底满是小女儿家的心思,懿宗早看穿她的心思,故意问道:“未知公主意下如何?”
丹灵望望飞鸿,心里不确定他是什么想法,有一丝窘迫:“这个……谢皇上赐我驸马,但是……太突然了呢,我还没来得及回去告诉父王母后呢,不过,他们是一直不拦着我的。”
这话分明是愿意了,懿宗饶有兴致地转向飞鸿,笑问:“段爱卿,你为何还是一脸沉闷之色?不会是嫌弃公主吧?”这话里明显有下压之势。段韬一凛,转头看向飞鸿。
飞鸿急忙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自己,高攀不起公主。”他内心不愿但不便当众拒绝,此刻拒绝,不但伤了懿宗面子,等同于抗旨,也相当于不给丹灵面子。
懿宗听他这般无力苍白的谦虚,心中已早有应对之策,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朕决定亲缮国书,让你带到南诏,亲自向国王提亲。如此盛意款款,定当此去顺利,段爱卿,你这下放心了吧?”
飞鸿无奈,咬牙跪下行礼,“谢皇上恩典!”
丹灵眨着眼睛,看着飞鸿,她的内心乍喜乍惊,只得忐忑地观察着飞鸿的反应。
下了朝,丹灵仍然缠着飞鸿,叫他带自己去找风燕,两人一路无言的走到御花园,丹灵几次想跟飞鸿说话,却得不到飞鸿的回应。
御花园中遍植了各种奇花异草,丹灵被眼前的美景迷住,忍不住惊呼一声,冲到了一朵花枝面前,小心的低头去闻花香。
飞鸿看着单纯可爱的丹灵,不由凝重道:“飞鸿知道,刚才大殿之上冒犯丹灵公主了,但……”他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公主,也许这件事,还是得由您来开口了。”
丹灵转过头来,笑问:“开什么口?”花丛中,她的笑脸格外清纯动人,飞鸿咬咬牙,道:“自然是拒绝婚事的事情。”
丹灵一愕,笑容僵住了。
“公主千金之体,贵不可言,若是被我拒婚,恐怕触怒南诏国君,伤了两国和气,唯今之计,只能由公主提出,拒绝这桩亲事。”
丹灵听他这样半点留恋都无的提议,顿时赌气起来,她闷闷地向前走了几步,扳着花枝,“我为什么要拒绝?”
“这……”飞鸿语塞,不明所以的看向丹灵。
丹灵心头堵得慌,她手下用力,花枝顿时被她扭了下来,她也不在意,扭头道:“除非你跟我说一句:你讨厌我!”
飞鸿一怔,“公主,我没有讨厌你!”那一刹那,他的脑海中猛的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庞。
丹灵望向飞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没有讨厌!那……等于喜欢吗?见他不回话,丹灵继续道:“飞鸿,你以为我特地从南诏来到长安,只真的是为了游山玩水吗?
飞鸿愣住,傻子也能听出丹灵话中之意,但是他真没想到,丹灵居然会对他产生男女之情,他一直觉得,丹灵只是像彩蝶一样,将自己当成哥哥而已。
丹灵涨红着脸,声音却越来越大,就算她再开朗直率,面对心上人,又要说出这样的真心之语,也倍感羞涩,“你离开南诏之后,我对你朝思暮想,所以才不顾父王的反对,千里迢迢来找你!”
飞鸿喃喃道:“我真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现在就要想!”丹灵天性好胜,她在南诏自由惯了,眼下说话也十分大方,“你可以任由你的野猫走了,不去阻拦,我可不像你!我喜欢的东西,一定主动争取!我也是一只猫,逍遥自在,走自己喜欢的路,不会委屈自己,所以,我是不会对这桩婚事说不的!除非……除非你说你讨厌我!”
她说完时,脸已经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见飞鸿怔在原地,丹灵跺跺脚,转身跑走了。
飞鸿站在那里,看着丹灵跑远,他那原本平静的内心,又一次乱了起来。
风燕……
此时的风燕,正在礼仪殿内,她得封美人,虽然上下都已改口,可是典策上却还未记载,也未行礼。
此刻殿内,众采女齐集,左右站成两排,梅尚宫站在堂中,身旁一宫女手捧着一叠名册,淡淡道:“诸位,明天的册封仪式非常重要,不容出差错,所以现在提前练习册封。册封时的规矩、礼仪,我再来讲一遍,诸位都是才人,只宁美人先进封,你们不要觉得不耐烦,亲眼见过,以后自己册封时,才会胸中有数。”
她笑了笑,眼神一一扫过采女们的脸上,这才接着道:“自然,我也希望到时能为各位采女们,举行更繁琐的册封仪式。”
这句话便是隐喻地暗示希望采女中再出现封位更高的人,殿中的气氛一时间好了很多,本来各怀嫉妒不平之心的采女们,心中都期望起来。
梅尚宫见诸人神色都平静下来,这才朝风燕看去,见她今日神情端庄,打扮得格外与众不同,微微一笑,从身旁的宫女手中拿起一张名册,念道:“宁风燕听封!”
风燕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出列向梅尚宫施礼,然后跪下。
梅尚宫暗自点头,继续念道:“采女宁风燕,灵巧勤慧,受封为正三品美人。”
纵使早就知道,众采女们还是略略骚动起来,玥初等人实在是忍不住,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嫉妒地看着风燕。
水绿低低地道:“听说,有功臣向皇上提出请求,才令她越级晋升,否则,昨天还跟我们一样是采女的品级……”
梅尚宫的眼神扫过来,她吓得不敢再说。
风燕对耳边的议论已经麻木,她继续练习仪式,接过受封名册,高举过头,施谢礼。
水青趁着梅尚宫注意风燕,悄声问道:“什么功臣?”
香叶在一旁插嘴:“好像是那个和谈使者。”
“就是被赐婚与南诏公主成亲的段什么?段飞鸿?”玥初一边嫉妒地看着风燕,一边道。
轰隆!
风燕心口一震,如同中了雷击一般,顿时呆楞住,她手中的名册缓缓地滑落到地上,梅尚宫皱眉,立即道:“宁美人,明日可不能把受封名册跌在地上!那是大不敬!”
众采女都急忙住口,只是彼此交换嘲笑的眼神,风燕回过神来,急忙拾起名册来。
她的手心都是汗,滑的,几乎让她忘记一切,脑中,只有飞鸿被赐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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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黄昏,厢房内。风燕独坐在案前,出神的盯着房梁,她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向了那里,眼前,只反反复复地出现飞鸿的身影。
她不由的回想起先前在城门时的那一幕,丹灵公主一下轿,就热情飞奔到飞鸿身旁。还有,众人闲言间透露飞鸿被赐婚的传言,还有,带丹灵公主游历皇宫时,飞鸿当着丹灵的面对她的态度。
那么冰冷,那么痛楚……
风燕心乱如麻,心口好像被刺入了一把匕首,痛苦的喘不开气来,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涌出无数画面,她恼恨地抱着头,却又斩不断连绵思绪,一时间觉得万针扎脑,痛的眼前恍惚不清。
这时,彩蝶捧着饭菜推门而入,匆匆的走了进来,风燕怕她吃苦,只是让她在自己身边,两人平日仍是一同进餐,只是屏退了身边其他人。
她的身形和脚步刹那让风燕回过神来,脸上神情一收,强行将心情收纳起来,勉力笑道:“彩蝶,我不是说,这些活儿叫其他人来么?”
“只是小事而已。”彩蝶毫不在意,“今天看你闷闷的,我特地让厨房给你熬了点肉糜粥,配了点小菜,你多吃点。”
她一边摆放饭菜,一边讲述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声音开朗,风燕听着听着,突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有没有关于飞鸿的事情?”
彩蝶一愣,“你问飞鸿?没有呀!飞鸿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风燕见彩蝶不知情,又知道她喜欢飞鸿,生怕她得知飞鸿赐婚的消息而伤心,急忙掩饰道:“不是,我随口问问而已。”
彩蝶将粥放到案上,语气不自禁地放低,“其实,那次相见,你跟飞鸿大哥闹得这么僵,我看着真替你难受……”
“难受什么?明天我就升为美人了,一切顺利的话,也许很快就可以救驸马了,我们的责任就完成了。”风燕故意松了口气,她看看案上,笑道:“看上去好香,这粥熬得真不错,我闻着都饿了!”
“那就多吃点。”彩蝶看她笑,立时也开心起来,“来!你喜欢的话,我再去膳房多拿一点。”
“如果不是入宫,我还是一个下人,哪有资格吃这么美味的粥,真好!”她说完,加快了节奏,继续大吃起来。
彩蝶奇怪地看看风燕,只觉得眼前的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