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翔还没说什么,黎远望便大摇其头:“不对,不对,你这话不对。”
江离露出讥嘲的神色,笑嘻嘻地瞧着他。他抬手将她一搂:“你看,这多踏实,一点也不是幻觉。”
江离倒也没推开他的手,只是讥笑道:“蠢笨如彘,不可教也。”
黎远望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说什么呢?说白话文可不可以?”看着江离在烛光中美**人的模样,他忍不住重重地吻了她一下。
江离哈哈大笑:“回去自己查《古汉语常用词典》。”
黎远望对着英翔叫苦:“她一向用文言文骂人,引经据典,曲里拐弯的,一句话好几层意思,骂得我狗血淋头,我还不知该怎么回嘴。”
几个人都笑起来。
K猫边笑边说:“那还好一点,枭枭用音乐骂人,更可气。”
此时神情如小孩子一般天真的蛇枭也笑:“哦,你用电脑程序骂我,就不气人了?”
黎远望和英翔听得笑起来。
江离推开了黎远望的搂抱,坐直了身子,关心地问英翔:“哎,对了,你的病好了吧?”
英翔点点头:“早就好了。”
“搞到要住院这么严重,还是得注意一点。”江离一指依露逊。“你们俩倒是有点相似,她也大病一场,刚出院不久。”
依露逊正从小吃碟里拿起一颗蜜枣送进嘴里,闻言看了看双眼亮若星辰,显得年轻而健康的英翔,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也住院?”
“啊,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脑震荡。”英翔猝不及防,连忙胡乱解释道。“住院观察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是他们小题大做……”
“车祸?”江离问他。
“对,车祸。”英翔一脸老实地点头。
黎远望想赶紧避开这个话题,于是十分莽撞地问:“依露逊,你多大啦?”
依露逊看了看他,微笑道:“比你大。”
“不可能。”黎远望断然否认。“你顶多23。”
“不止了。”依露逊只是笑。“真的比你大。”
“最多跟我一样大。”黎远望坚持。“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黎远望有些吃惊:“不会结婚了吧?”
“没有。”依露逊似乎在忍着笑。
江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神经呀?”
“不是啊。”黎远望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牛眼。“我是觉得不可能呀,既没有结婚,又没有男朋友,那日子怎么过?”
“切,没有男人就过不了了吗?”江离嗤之以鼻。“你以为你们男人有多重要?”
“当然重要,”黎远望大大咧咧地对她笑道。“女人没有了男人,就慌了。”
这是一个比较古老的笑话了。K猫说:“不对,应该是,女人没有了,男人就慌了。”
黎远望颇为得意地摇头晃脑:“反正都一样。男人,女人,缺了谁都要慌。古人说的好:‘食色,性也。’对吧?”
江离哈哈大笑:“你真是老土得要死。”
黎远望天真地看向英翔:“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英翔也笑着摇头,轻声说:“色无常。”
“无常怎么了?”黎远望追问。
“无常是苦。”
江离顿时对英翔刮目相看:“哎,黎远望,你这朋友倒真是读过两天书的样子,哪像你这个粗坯?”
黎远望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比较脚踏实地,不看那些虚无主义的杂书。”
江离问英翔:“你看我们的杂志吗?”
“《城市幻影》吗?偶尔看。”英翔实事求是地答道,怕弄巧成拙,叫他说什么读后感。他可没这本事杜撰。
“那你平时爱看什么杂志?”江离有些好奇。
“哦,我不太看杂志的。”英翔有点窘。“我比较喜欢旅行,平时有空的时候,一般也就看看《国家地理》,偶尔买一本《Time Out城市指南》,还有Lonely Planet系列的书。”
黎远望乘机一摊手:“你看,还不是跟我一样,不学无术。”
“人家那是谦虚。”江离斜了他一眼。“谁像你?给你一点光辉,你马上就灿烂了。”
“那当然。”黎远望得意洋洋地抖着腿。“我们这叫瑕不掩瑜。”
听他乱用成语,江离和依露逊都笑了起来。
英翔连忙转移话题,问江离:“你最近在看什么书?《裸猿》看完了吗?”
“看完了,最近在看一本奇特的书,《死亡之后的生命》。”
黎远望马上接道:“死亡之后还有什么生命?不通,不通,大大的不通。”
江离转向他:“你怎么知道死亡之后就没有生命了?你死过吗?去过死亡之后的世界吗?”
黎远望理直气壮地说:“目前的科学发现说明,没有依据证明人死亡之后还有生命形式存在。那你说,你怎么知道死亡之后还有生命?你死过吗?去过死亡之后的世界吗?”
江离脱口而出:“我是没去过,但她去过。”她一指依露逊。
英翔和黎远望都惊异地看向依露逊。依露逊抬起眼看着他们,连连摆手:“别看我,又不只我一个人去过,他也去过。”她一指蛇枭。
蛇枭懒懒地靠着沙发,长发柔软地散在沙发背上。K猫毫无惊异的神色,显然早已知道这件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上一回,就什么都知道了。”蛇枭懒洋洋地说。
江离也说:“是啊。依露逊这次在医院差点死掉,幸好抢救过来了。不过,我们看见她休克的时候,她却去了别的地方。”
黎远望和英翔越来越不知所云,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只好笑起来。看来这些文化人的思想之怪异,还远远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英翔笑道:“远望,你们总是这么吵吗?”
黎远望嘻笑道:“是啊,她就是爱和我这么吵。”
江离重重地踢了他一脚:“不要脸。”
正在笑闹时,蛇枭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脸色顿时一沉。看得出来他极想把电话挂掉,可又不敢。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喂……嗯……好好好,我明天去。”然后愤愤地按掉通话钮。
看了看表,他说:“对不起,我得去准备一下。”说着,他谁也不看,起身就走。
K猫向黎远望解释道:“他待会儿就要表演了。”
黎远望点了点头,好奇地问:“他的情绪变化挺大的啊,怎么了?”
K猫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轻描淡写地说:“枭枭是克隆人,一定是研究所又在叫他回去做什么测试,或者是检查身体,或者是做什么试验了。挺烦人的。”
英翔和黎远望还是第一次在日常生活中看见成年的克隆人,不由得好奇地交换了下眼色。黎远望问K猫:“这么说,蛇枭是第一代克隆人?”
“对,第一代。不过,枭枭总说他不应该算克隆人,他说克隆人是无性繁殖的人,而他是有性繁殖的。当年,医生把他父亲的细胞核放进他母亲的卵细胞里,这才生下他的。”
“哦。”黎远望和英翔都明白了。
其实,在整个东方,譬如中国、日本、印度、韩国以及东南亚地区,由于深受了上千年佛教、道教和儒教的熏陶,人们对于克隆人类这件事的态度并没有西方人那种激烈、极端的反对和抗拒,而是一种宽容、温和、拭目以待的心理。即使参加了《国际反克隆人公约》,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大国去顺应国际潮流。当《国际反克隆人公约》于10年前名存实亡之后,东方国家的人们对于生活中出现的克隆人也大都反应淡漠,总觉得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K猫懒洋洋地摆弄着手上戴着的一个粗大的银制骷髅手镯,对他们说:“其实枭枭挺恨他父母的,也恨让他出生的研究所。他父母本来是因为不能生育而参加研究所的克隆试验,并且生下了健康的枭枭。据说当年跟他父母一起参加这个计划的其他100对夫妇都失败了。他们要么中途流产,要么就是生下的畸形儿。那些畸形儿都成了研究所的科研用品。没想到的是,蛇枭由于是独一无二的成功产品,也就成了研究所的观察研究对象。虽然是他母亲生下他,又是用的他父亲的细胞核,但他们对这个儿子却根本没有任何权利。从把他的胚胎自试管移入他母亲子宫的那一刻起,他母亲连走一步路都必须按照研究所的指导方案进行。他出生后,怎么养他,喂什么,吃什么,穿什么,在哪儿睡觉,温度、湿度必须是多少,什么时间散步,什么时间教他讲话,全都要记录在案。每天早晚量体温、血压,每周去研究所做全面检查……”K猫耸了耸肩。“后来,他父母也烦了,把他干脆送给了研究所。他们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与枭枭彻底断绝了关系。……枭枭说,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不断地被研究所的那些专家们观察、研究。甚至我们上床做爱以后,他还得去面对那些专家们描述当时的身体感受和心理感受。嘿,他们还想要我也接受他们的观察、测试,做梦!”
英翔缓缓点了点头:“那我就明白了,蛇枭的音乐为什么如此叛逆,充满了对现实的愤怒。”
此时,盛装的蛇枭已坐到表演台上。一阵激昂的乐曲从音响里传出,众人立刻注意到他,顿时轰然叫好。
蛇枭化好妆后,竟然有种冶艳妖异的美,像是一个雌雄同体的双性人,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暴戾之间荡漾着,变幻莫测。
他专心地坐到全电脑控音的键盘前。
直刺人心扉的音乐自寂静中骤然响起,如排山倒海般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他们专心地听着蛇枭那震撼的音乐和清亮的歌声。
英翔偶一偏头,这才发现,依露逊那清澈的眼眸竟然是一种奇异的淡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