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楚寒秋在啾啾鸟鸣中醒来。
这一夜,有太后在他身边守着,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地睡一觉了。
这时,太后仍然坐在床边,双目炯炯有神。楚寒秋温和地对她说:“你该走了。”
“我知道。”太后微微一笑。“你怎么样?”
楚寒秋轻声说:“你放心,我没事。”
太后点了点头,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下楼,她便看见殷美娟已经在客厅了,看样子像在等她。见到她下来,殷美娟随即迎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恳求。
太后温和而又无奈地对她说:“苏夫人,您放心吧,我们会继续履行合同的。阿秋留下来,我先走了。”
殷美娟高兴地点了点头:“那太好了,谢谢你们。哎,张女士,您吃了早餐再走吧。”
太后摇了摇头:“不了,谢谢夫人。我已订了早班飞机的票,现在得去机场。他父亲还在等我的消息呢,老人家急坏了。”
殷美娟顿时感到很理解:“那好吧,我派车送您。”
“……好吧,谢谢夫人。”
她刚离开不一会儿,仍是一脸病容的楚寒秋就悄无声息地下楼来了。他一声不吭地往外走,殷美娟赶上前去拦住了他。“孩子,你去哪儿?”她问。
听到她的称呼,楚寒秋微微一惊,这才看到她那双眼睛里满是忧虑、歉意,以及恳切的挽留。他低低地说:“夫人,我只是出去走走。您放心,我会回来的。”
殷美娟看了他一会儿,才点点头,让开了。
楚寒秋走出了大门,缓缓地向山上走去。
秋天的翡翠山苍翠欲滴。昨夜寒流来袭,今晨细雨绵绵,带着凉意的劲风不断地刮过。树枝在风中摇晃着,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响声。仿佛整座山上有着无数生灵,正在起舞、歌唱。
楚寒秋十分谨慎地在出门时加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此时,他在寒风冷雨中慢慢走着,虽然没有力气跑动,步履却十分稳健。
渐渐的,他走到山头那棵曾经庇荫过苏娅的巨树下面。它笔直地耸立在山峰上,树冠亭亭如盖。
楚寒秋立在树下,仰头对着树冠,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
风里似乎传来他熟悉的那个低沉柔和的声音,树叶在风中摇曳的声响中似乎夹杂着被他深深铭刻在心底的低吟浅唱。
“我愿意死后,转世为一棵树,把枝叶向高空伸展,一直到天空的尽头……
让小鸟来到我的枝上,唱它们临终的悲歌……
当你逝去,埋葬于我植根的土地。当我沉默,伸向你化为泥土的身体。你的生命在我的生命里流动,我们将真正融为一体。
我会永远爱你。”
他闭上眼,缓缓地一呼一吸,只觉得这棵参天大树单纯健康的精气正在向他伸展过来,深入他的五脏六腑,安抚着他,并把他体内的病痛一丝一丝地吸走。
隐隐的,似乎有一只熟悉的柔软的纤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充满爱怜地整理着他紊乱的神经,让他渐渐清醒、温和、安宁、平静……
他似乎沉入了温暖的水里,偶尔又仿佛飘浮在空中,有奇异的吟唱从遥远的天际飘来,萦绕在他耳际,令他浑然忘我。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一直站在那棵树下。
当他觉得病痛渐渐消失,灵台清明,心绪平和时,这才睁开了眼睛。外面雨势渐急,只是密密的树冠像一把巨伞遮住了他。
整个世界都是大雨落下的唰唰声,显得安静、宁谧。
他犹豫了一下,思忖着是冒着大雨回去,还是在这里避一避,等着雨停。
就在这时,一把黑伞伸到他的头上。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苏秦。
楚寒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他身后瞧去,待看到有几个撑着伞的国安局特勤人员跟着,这才放下心来。
苏秦看着他的举动,不由得暗自称赞,也十分感动。似乎无论苏秦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他都依然会尽忠职守,毫无怨言。
楚寒秋将他手上的伞接过来,替他撑着。
苏秦没有谦让,轻声对他说:“对不起。”
“苏先生,不用道歉。”楚寒秋的神色很平和,声音也很轻。“不是你的错。”
他们随后便往回走去,都不再说话。
自此以后,楚寒秋便成为了苏秦的贴身护卫。苏秦离家上班,他会同车跟往总统府,然后随侍在苏秦办公室外面的接待室。苏秦无论去哪里参加活动,他总是会跟在左右。
国安局特勤中心的那些人员对他却显得十分喜欢,不像对詹姆斯那样有些反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詹姆斯的那种专家面孔和傲慢的态度吧。
渐渐的,人们对他的称呼也改变了,年轻人都叫他秋哥,包括苏偌和苏娅,苏秦和殷美娟则跟着陆基叫他阿秋。
楚寒秋的神情也似乎缓和了一些,没有那么冷冰冰了。人家跟他说上十句,他也会回答那么一句两句的。
偶尔,遇到周末假日苏秦不出门活动,他们都呆在苏府时,有些特勤人员还会故意找楚寒秋切磋一下。他们老是撩拨他,想试一试他的身手。楚寒秋却总是态度温和,对谁都很客气,但从不动手。
十一月,议员选举的活动如火如荼,各党派大造声势,狂拉选票。
月初,有自由党的议员们搞了一个慈善义演,由华人京剧团演出全本《游园惊梦》,其中还有不少议员是票友,会在剧中客串演出。
该次演出将邀请东M国的著名富商们进行赞助,募得的款项将全部捐给妇女儿童基金会。
冯穆元和苏秦自然都携夫人出席,并在会上捐赠巨款,以示嘉许和支持,同时帮本党议员们赢得举足轻重的选票。
演出在最近新建的豪华饭店金海岸大酒店举行,这是一家国际标准五星级大酒店。
在一楼的宴会大厅里,铺着鲜艳的大红色地毯,四周的柱子和墙壁上全部是用镀金的雕像来装饰,真是金碧辉煌,富贵逼人。
来宾们都坐在铺着红色台布的大圆桌旁,衣香鬓影,非富即贵。桌上放着水果、茶和精致的糕点,气氛很轻松。
冯穆元和苏秦都坐在首席,两位夫人则陪在旁边,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看上去很愉快。
台上的演出十分卖力,下面彩声不绝。
楚寒秋站在场边,警惕地扫视着各个通道,尤其是那些进进出出的服务员。
这时,有个服务生提着水壶往最前面的首席走去,似乎打算给贵宾们添水。楚寒秋忽然感觉到他心中的杀机,立即不动声色地往前移动,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个服务员一直向前走着,忽然左手将水壶往旁边一扔,右手已伸进怀里。
楚寒秋立即拔出枪来,朝他连开两枪。他仰面跌倒,右手里竟然握着一枝纤巧的微声冲锋枪。
全场顿时炸开了锅,来宾大惊失色,女宾们尖叫声不断。有人往桌下钻,有的往墙边跑,有的就地趴下,场面极其混乱。
楚寒秋迅速跑到苏秦身边,拉起他和殷美娟便往旁边的安全出口走。他的动作非常快,已经走出几步了,赶过来的特勤人员才围到他们身边,掩护他们往外走。
同样,保护冯穆元的特勤人员也围在他和夫人身边,却在往舞台旁退,似乎打算从后台撤出。
这时,有十几个服务生都从怀里抽出了微声冲锋枪,朝着冯穆元和苏秦疯狂扫射。
特勤人员拉着保护对象立即蹲下,有的闪避到柱后,有的借着翻倒的餐桌做掩护,与对方展开激烈枪战。
正在门外警戒的警察听到枪声,立刻往里冲,但有几个武装人员开枪封锁了大门,让他们一时不得进入。
这时,其中一个袭击者大声说:“我们只杀冯穆元和苏秦,其他人少管闲事,都不准动。”
那些来宾们早就抱着头蹲在那里发抖,没人敢动弹。
特勤人员只有手枪,火力及不上对方,又得顾虑不能误伤来宾,很快就有不少人或死或伤,丧失了战斗力。
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楚寒秋边开枪还击边四处观察。他能感觉到安全出口的门外有两个人正埋伏着,但相对来说,是条最佳退路。
他迅速移动到安全出口处,猛地一脚踢开门。
立刻,一阵弹雨朝这边倾泄过来。
楚寒秋闪避到门边,听出了两个人藏身的方位。在外面的枪声停下的一刹那,他骤然扑出去,朝着伏击者连发数枪。两个成犄角之势,分占有利地形的袭击者立刻被击毙。
楚寒秋随即向门里的特勤人员招了招手,他们立刻护着苏秦和殷美娟,猫着腰快速冲出门来。
殷美娟提着曳地晚礼服的裙摆,已是气喘吁吁。楚寒秋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长裙下摆,嗤地撕开一截,以便让她行动自如。
前几天,楚寒秋便按惯例研究过这里的平面图,此时毫不迟疑,立刻推开对面墙上的一扇门,带他们进入偏厅。
横过偏厅,他又推开了一扇边门。
这里是一个很窄的空间,有一部不起眼的小电梯,是酒店供工作人员上下使用的。他没有去碰电梯,而是推开电梯对面的一扇小门。
外面是直通到大堂的宽敞过道。他探出头去,小心地看了看。
外面空无一人。
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口又爆发出一阵更为激烈的枪声,几乎全是AK-M77冲锋枪发出的。在他们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袭击者正在追来。
楚寒秋立即带着他们出去,却并没有往大堂,而是一转弯推开了墙上毫不起眼的另一扇门。
里面有一道楼梯通向地下。他们迅捷地往下跑去。
特勤人员两个一组地分别架着苏秦和殷美娟,尽量帮助他们快跑。还有两个特勤人员则持枪留意着后面。
楚寒秋的动作轻捷而准确,一直在前面开路。
刚刚下到地下,他们便一眼看见楼梯口有个持冲锋枪、戴面罩、穿黑衣的人守在那里。那人刚举起枪,楚寒秋射出的子弹就已穿进他的胸膛和额头。他一枪未发,仰面倒了下去。
一路上,还有几个零星的袭击者,楚寒秋都是在第一时间开枪将对方击毙。特勤中心的人均来不及出手,心里都暗暗佩服。
这里是酒店的部分办公区,后面有个出口,是工作人员通道。楚寒秋让他们暂时停下,随后轻巧地飞扑出去,将守在出口处的两个武装分子打死。
出口外是一个花园,花园中的一条曲折小径直通往酒店侧门。
这时,酒店已被赶来的军警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不敢冲进来。酒店的雕花铁栅外黑压压的都是人,警车上的警灯旋转不已。端着枪的特警站在最前面,却只是警戒,并没有冲进来的意思。
楚寒秋判断,袭击者们很可能是由这条通道进入酒店的,因此反而不会特别留意这里。他不再迟疑,立刻挥手让特勤人员护送着苏秦夫妇往外跑,自己则退到后面掩护。
苏秦和殷美娟也看出来这是最后的一段险路,于是奋力往外奔去。守在外面的特警也都认出了苏秦,立刻冲进来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