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是伊楠定点回访远大的日子,而冯奕只要在公司,总会亲自接待她,一点都不避讳旁人的议论。
当然,供应商不比客户,待遇太高也容易招来非议,所以中午用餐,冯奕也仅是在公司的餐厅招待伊楠,而不是去外面的酒店。
即便如此,坐在贵宾席里的两人仍能惹来数双眼睛的好奇观摩,看着冯奕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伊楠有些按耐不住,半开玩笑道:“冯助理,你不觉得咱们该避避嫌?”
短短半年,他们已经成为远大八卦排行榜上最惹人注目的一对,且褒贬不一。
冯奕抬头瞟了她一眼,淡然一笑,“避嫌?有这必要吗?你越躲躲藏藏,人家越觉得你有鬼,索性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还自在些。再说,”他顿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泛滥开来,“我看你也挺沉得住气,任凭风浪起而能岿然不动,冷静得我都看不下去。”
伊楠扑哧笑出声来,“我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完全跟你学的。”
冯奕眸中有光一闪而过,笑容依旧不减,“是么?不知道对你来说,我究竟是‘朱’还是‘墨’呢?”
伊楠含笑低下头去,兀自道:“这可难说得很,得具体看什么事儿,不是有句话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么?”
事实上,伊楠还是很佩服冯奕的,不仅有能力——C市的这家工厂从建厂初期他就参与其中,可谓有他一半的心血;而且,他为人还极为低调隐忍,据称有一度梁钟鸣想提拔他当副总,却被他婉言谢绝,宁愿做个名头可大可小的助理,为梁钟鸣守护好他最有根基的一方。因此,梁钟鸣可以很放心地将工厂大部分运作事务都交到他手上。
但是,伊楠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他,在他文质彬彬的笑容后面,似乎隐藏着些什么。就象他对自己,在人前表现地殷勤暧昧,一旦两人独处,他却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客气依旧,而亲昵不再。
冯奕听她如是说,遂扬声笑起来,他如此聪明,又何尝不知道她话里有话,他当然知道她对自己是感激的,同时也是疑惑的。
伊楠很希望他能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即使不明说,有一两句点化也是好的,但很遗憾,每到此种地步,他通常都会换一个话题,而不再继续。
果然,他很快压低了声音,闲闲地提了另外一个茬儿,“今天下午梁先生会过来,晚上……一起聚一聚?”
伊楠心头突地一跳,飞快扫了他一眼,冯奕对她的异样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不……用了吧。”伊楠本能地想回绝,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梁钟鸣了,思念是有的,可如今,见了面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徒增尴尬。她更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要放下,避开是最好的方式。
伊楠以往的冲动和不假思索的脾气也是在那次对梁钟鸣的唐突之后骤然收敛的,她忽然发现,有些事情当时冲口而出十分畅快淋漓,而事实上不是所有人能承受住后果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甚至可以说得到完满解决,可每次她只要一想起当初自己的“愚蠢”表白,羞愧就会不请自来。
冯奕不以为然道:“就吃个饭,不耽误你时间。况且,”他眸中似含着深意睃了她一眼,“这也是梁先生的意思。”
伊楠默不作声地扒拉着米饭,心里矛盾而纠结,去吧,总有些尴尬,但如果不去,似乎又说不过去,毕竟是梁钟鸣主动提出的,自己拒绝,是不是显得太幼稚小气,好像心里有鬼一样……
过了片刻,她听到冯奕轻声道:“下了班我过去接你。”
伊楠这才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故作坦然道:“不必,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告诉我地址就行。”
最终,“去”的念头战胜了“不去”的念头,因为不想当缩头乌龟,与此同时,一丝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欣喜正在偷偷蹿入心田。
伊楠是踩着点准时到达餐馆的,在前台处报上名号,迎宾小姐遂领着她前往包厢。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餐厅,但因为离市区远,胜在清净,周边环境也尚可。
到了包房门口,迎宾小姐退了下去,伊楠在门外作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缓解掉一些紧张的情绪,这才走上前,抬手准备叩门。
手指还没有触到门板,房间里赫然传出一声怒喝,“你放肆!”
伊楠吓了一大跳,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呆若木鸡。
这声音,她不可能听错,的确是梁钟鸣的,而此时的房间里,除了冯奕,她想不出还会有谁?
伊楠认识梁钟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暴怒的口气,而他针对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心腹冯奕,很显然,她来得不是时候。
伊楠正在门口犹豫辗转,踌躇不前,门却哗啦一声拉了开来,脸色铁青的梁钟鸣出现在门口,很快就见到了站在门外不知所措的伊楠,脸上的阴郁顿时被惊愕所替代。
伊楠仓促之间,只得先挤出一丝笑容来,“梁先生……”
梁钟鸣连招呼都没打,只勉强对她点了个头,然后生硬地转过脸去,望向疾步走出来的冯奕,用眼神质问他。
冯奕对他的“谴责”视若无睹,也没有一丝被斥责过后的灰头土脸,朝着伊楠沉着微笑道:“你来啦。”
这样的情形,伊楠很容易忖度出来,今天把自己招来的人根本不是梁钟鸣,而是冯奕!
心情一落千丈,她再磨砺得有涵养,此时脸上也不太挂得住,无暇去揣测冯奕的用意,她一句话都没多说,忍住一腔悲愤和沮丧,转身飞快跑开。
冯奕只愣了两秒,就立刻追了上去,“伊楠,姚伊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