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那天吹起了刺骨的西风,气温骤降十度,让所有站在云玺门口参加改建剪彩仪式的宾客都冻得面色青白。幸好阳光还算灿烂,人人都说是个好兆头。
伊楠穿着酒店单薄的制服,混迹在员工队伍里,也是冻得鼻尖发红,连脑子都仿佛被冷藏了,运行起来缓慢而迟钝。
剪彩的一排贵宾中,除了两名政府官员、冯奕和另一位酒店副总,站在最当中,个子瘦长的那个中年男人据说就是投资人罗德,看着象个混血儿,一管鹰钩鼻在那张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也许本身不苟言笑,此时笑起来多少有些不自然,至少伊楠这么认为。
冯奕的发言可谓鼓舞人心振奋士气,把云玺更是抬到了一个改善市政建设的高度上来——云玺的改建不光涉及酒店自身的拓展,更将带动周边的辅助设施一齐上轨,似乎还跟某几个市政工程挂了钩。
伊楠望着冯奕那张神采奕奕的俊美面庞,再一次恍惚,此时的他,可是那个比较真实的冯奕?
这天注定是繁忙而琐碎的,剪彩仪式后又在多功能厅里召开媒体见面会和新云玺形象展示会,酒店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穿梭忙碌的员工们的脸上无不洋溢出久违的振奋和士气。
晶晶也被从前台临时抽调过来协助现场,跟伊楠一起在场内维持秩序。面对这样壮观的场面,她由衷地赞叹,“冯总真厉害,我觉得云玺会在他手上迅速成长的。”
伊楠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满满的倾慕之色,又望了望站在不远处与几名宾客侃侃而谈的冯奕,笑着挑眉不语。
午餐过后,宾客们被安排去附近的景区参观,伊楠则至宴会厅作最后的排查,确保晚上的酒会不出纰漏。
由于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得比较仔细,此时便格外轻松起来,她一边走马观花,一边好心情地同身旁的几个女孩说些玩笑话。
大家正乐不可支的时候,冯奕突然给她来了电话。
“酒会准备得怎么样?”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轻松愉悦。
“差不多了。”伊楠笑吟吟地回答。
“唔,那好,你现在替我去办件事。”
“什么?”伊楠立刻浑身一绷,不知怎么搞的,每次听到他提要求神经就会自动痉挛。
“去机场接个人。”
“……是谁?”她愈加警惕。
也许听出她的戒备,冯奕顿了一下才笑着道:“你不用紧张,也是个客人,因为有事晚到了,但今晚的酒会他必须要参加,我这里走不开,所以只能麻烦你去。”
伊楠稍觉放松,但仍不想淌浑水,“没有其他人可以派了吗?”
冯奕重重吁了口气,“没有。”也许觉得自己口气过硬,又补充道:“你去我最放心。”
伊楠也体会到自己这样对领导似乎有点不敬,如今她跟冯奕仅仅是上下级关系,再要牵扯以往的纠结是自己不对,于是没再辩驳,勉强应承下来。
冯奕把客人的航班号抵达时间等都告诉了伊楠,却没有把名字告诉她。
“客人姓名?”伊楠走笔如飞地在本子上记着。
“Paul。”冯奕念了个洋名儿,立刻又道:“你举着云玺的牌子在出口处等就好了,他会主动找你的。”
伊楠干脆利落地收起笔,耸耸肩,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吧。
挂了电话,冯奕的眉头还是没能舒展开来,如果不是那个人指明要伊楠去接,他才不会做这种愚蠢的安排。
他心里的不安在加剧,开始不确定这个在他看来胡闹惯了的人究竟会不会搅出什么波折来。
想了一想,他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响了几声后对方接了,一个醇厚的男中音低声发问:“有事么,冯奕?”
“梁总,他下午会到,但指明了姚伊楠去接机,我已经安排了,您觉得会不会……”
梁钟鸣沉默了几秒,淡淡道:“由他去吧,不过是图个新鲜,没什么。”
冯奕听他如此说,也就松了口气,他相信他的判断,只是心里不知为何还是感到有些惶惑。
机场在边郊,与云玺正好东西相对,算上堵车时间,赶过去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伊楠没敢耽搁,火速申请了商务车就上了路,终于在航班到达前半小时进入到港大厅。
时间尚早,她拎着公司牌子先习惯性地走去查看航班信息,滚动屏上显示她接的那班机将于二十五钟后抵达。
伊楠找了个位子心定地坐下来,把牌子靠在一旁,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免都要朝她多看两眼。伊楠以他们的目光端详了一下自己这身笔挺的工作服以及那枚暴露身份的牌子,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她把接机牌反压在旁边的空位上,抿了抿唇,安心等候。
枯坐干等似乎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事,伊楠不知朝着出口处扭了多少回脖子,才把班机从天空给盼到了地上。
有客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伊楠振了振声色,重新拾起牌子,汇入接机队伍中。
虽然明知与对方互不相识,她还是睁大了眼睛去辨认,忽然又觉得有趣,仿佛在玩一场暗号游戏。
她唇边的微笑被一名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适时捕捉到,他在镜片背后仔细端详着那张熟悉的脸,目光缓慢移动,看清她手里的牌子,证实了他的猜想,唇角一翘,他低着头随旅客一起涌出来。
“姚伊楠!”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伊楠本能地回过头去,看到一张陌生的笑脸,大大的墨镜遮住了他整个眼部,她有些讶然。
那人嘴角扯着笑,对着伊楠迷茫的脸,口气肯定道:“不知道你要接的人就是我么?”
伊楠张了张嘴,有种被揪到错处的局促,机械地回以一笑,“您好!您是?”
男子的目光似乎在墨镜后面审视着自己,即使隔着那一层黑黢黢的镜片,伊楠都能感觉到一丝肆意火辣的味道,她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终于将墨镜摘下,一张清秀白俊的面庞袒露在伊楠面前,那脸上的轮廓和神色有几分似曾相识的味道。
“怎么,不认识我了?”男子微笑着盯住她。
伊楠的目光仍然懵怔,脑海里却似电影中的蒙太奇一般来回飞速地切换,她终于露出恍悟的惊喜,“啊!你是志远!许志远!”
“BINGO!”许志远见她猜出来了,不觉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面庞的笑意更深。
那遥远年代的美好记忆一下子如洪水般倾泄了出来,他们第一次去喝咖啡的情形,在江南古镇写生的零零总总,此刻如此鲜活地映在伊楠的脑海里,她由衷地向他微笑,但是很快,那笑容象被冻住似的僵了一僵。
伊楠是在志远彻底离开后才遇到梁钟鸣的,因此,一直以来,许志远和梁钟鸣在她的记忆里是分开保存的,尽管她知道他们是兄弟,却不太能够把他们真实地联系在一起,所以,在见到志远的瞬间,内心深处被激活的是那段美好纯粹的校园时光。
然而很快,她从幻梦中苏醒过来,她想到了眼前的这个人还有的另一个身份——梁钟鸣的弟弟!
现在,弟弟出现了,那么,梁钟鸣呢?!
志远见伊楠面色突变,遂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见我好像不太高兴。”
伊楠惊醒过来,勉强一笑,“怎么会。”她很快恢复到职业状态,无论如何,许志远现在最关键的身份既非她的昔日同窗,也非梁钟鸣的弟弟,而是云玺的客人。
“你的行李呢?”她问。
“直接送酒店了。”志远笑吟吟道,他的眼睛始终凝视在伊楠的脸上,仿佛看不够似的,伊楠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却只能装作不知。
“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车子在外面等着呢。”
“好!”他爽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