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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夜空,月明星稀,格外清朗,看在眼里也就越加多了几分寒意。
阳台上,伊楠与孟绍宇紧紧偎依在一张松软宽大的靠背椅里,虽然玻璃窗紧闭,毕竟是冬天,寒气时不时从各个缝隙里钻进来,惹得伊楠时不时要唏嘘两声。
“冷吗?”孟绍宇把伊楠身上裹着的薄毯又塞塞严实,然后使劲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揽紧,长臂兜到前面,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搓着,“要不咱进屋在沙发里猫着?”
伊楠笑着摇了摇头,“好容易酸腐一回,哪能半途而废呢!”这么冷的天跑到阳台里来,美其名曰是看星星来的。
孟绍宇假意牙齿打战,“行,我舍命陪‘美人’了。”他是歪曲古词的好手。
伊楠紧靠在他身上,有一丝嗟叹,看电视上不厌其烦地演绎星空下唯美的桥段,自己身处其中,却全然没有了美感,只是觉得冷。可见浪漫是不可故意而为的。
“小孟,你有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吗?”她喃喃地问。
“当然有啊。”
“说给我听听。”她闭起眼睛,作出一副听故事的姿态来。
“不记得了。”他答得极干脆。
伊楠泄气,“你怎么这样,记性真差!”
孟绍宇笑嘻嘻道:“都说是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了,还记住它干什么呢!这不自相矛盾嘛!”
他揽着伊楠的手来回地轻轻摇晃,她觉得自己象置身于一座摇篮里,舒适轻盈,真希望以后的日子就只是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小孟。”她又叫他,“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这个……”他不敢瞎说,“我说不好,也许有吧。”
她的脸在幽暗的光线里渐渐发白,孟绍宇一眼睃见,踌躇着又赶紧解释道:“其实所谓的报应,主要是对作恶者而言的,但很多人犯下的错误其实都是无心之失,如果都要遭报应,那这世上就没几个快乐的人了。”
伊楠想着他的话,良久在自言自语,“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快乐的人。”
“伊楠。”孟绍宇搂紧她,脸也随之牢牢贴在她的面颊上,只觉一片冰肌玉骨的寒凉,他温情脉脉地说:“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我希望这辈子都能跟你一直走下去。”
他的嗓音哑哑的,再没有了平时的那股子油劲儿,有显而易见的诚挚。伊楠没来由地感动,她很想说:“我也是。”却终没说出口。
于她而言,这简单的三个字不亚于一句承诺,一旦说出去了,就意味着不管前路有多险阻,他们都会相依相伴。
然而,他对她的过去,真能坦然承受么?即使他能包容,对于不可知的未来,伊楠也毫无把握。
如果她的前程光明美好,她会愿意与他携手并进。他的人如同他的生活一样,是阳光与欢乐的一部分。她无法想象,踏进黑暗中的孟绍宇将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震惊?或是嫌恶?
她不愿意见识那令自己绝望的一幕,哪怕仅止于想象,与其如此,她宁愿就让他们之间的一切在最美好的一刻嘎然而止。
只是,要怎样结束,她还没想好,即使他们的结局仍是分离,此刻她也没有勇气主动去推开他予以自己的温暖。
伊楠忽然抽了抽鼻子,竟有了一种苍凉的身世之感,她的快乐总是如此短暂,只因她曾经踏下去的那错误的一步。
她为此付出过沉重的代价,然而,“报应”显然还没有完结。等在自己前方的会是什么?明天的自己究竟会在哪里,仍在人间,或已坠地狱?她无从知晓。
当人生到了只能靠祈祷来改变命运的地步,她不知道所谓的“美好”究竟意义何在?
她象一个绝望的勇士,每呼吸一次,都作好了最终结的打算。
相拥的两个身体逐渐有了暖意,温热让伊楠昏昏欲睡,她的脑子一整天都没闲着,此时已运转到了极限。
孟绍宇的手臂有些酥麻,他动了一动,伊楠却并未象小猫那样立刻弓起腰来,他低下头去察看,才发现她睡着了。
这是她第二次靠着自己睡着,即使在梦里,她仿佛也有很重的心事,眉心紧攒,象有解不开的死结纠缠在里面,如同她飘忽不定的心,拧成了一团乱麻,却始终不愿意向自己倾诉。
他长久注视着她安静的睡态,无声地轻叹,“伊楠,你还是不信任我。”
伊楠在家里枯等了两天,既没有法律部的人来找过她,也没有等来梁钟鸣的电话,她象与世隔绝一般,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悬而未决的煎熬让她坐卧不安,几次想给梁钟鸣打电话,又生生忍住,她不想给他压力,不断地告诫自己,要相信他,给他时间。
第三天傍晚,天刚擦黑,门突然被打开,伊楠在极度紧张中从沙发里惊跳起来,看到的却是拖着行李箱原封不动归来的敏妤。
“我回来了。”敏妤梗着脖子冲她嚷了一句。
伊楠惊魂未定,眨巴着眼睛,有点摸不透状况,“你跟同事吵架啦?”
“什么跟什么呀?”敏妤把箱子随地一搁,“某人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了一顿,说得我一无是处的,什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只能回来向你赔罪啦!”
“哪个某人?”伊楠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她一定是说孟绍宇呢,嘴角不自觉间翘得弯弯的。
果然,敏妤没好气道:“还能有谁?你的好邻居呗。他说我把你搞得心情不好,死活要我回来跟你赔罪。”她走到伊楠面前,故意夸张地瞪起眼睛来端详她,以掩饰掉一丝尴尬,然后啧啧叹道:“小姑,才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一副排骨了?”
伊楠白了她一眼,“别说我,看看你自己象什么,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吃的。”心里却隐隐高兴起来,敏妤肯回来,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而且,终于可以有个说话的人了。
“唉,你还真猜对了。”敏妤摊手摊脚地倒在沙发里,“我发现搬出去最大的错误就是晚饭质量急遽下降,饱一顿饿一顿的,太受不了了。”
伊楠来了些精神,摸摸她的脸,“好好躺着,我给你煮饭去。”
敏妤赶忙起身拦住她,“别,还是我去吧,回头要让你那门神看见你伺候我,不定又得怎么熊我呢!”她一溜小跑地进了厨房,嘴上嚷嚷道:“不过你别失望啊,我做的菜,也就番茄蛋汤能品出点味儿来,其余只负责管饱。”
最终的一顿晚饭还是由姑侄二人共同搞定。
吃着饭,两人似乎又回到从前亲密无间的时候,那一段关于孟绍宇的争执也都绝口不提,仿佛从未曾有过。
敏妤大口嚼着红烧肉,由衷赞叹,“还是你手艺好,我那舍友自称大厨,烧出来那叫什么东西呀!”
伊楠小心地问她,“这回不走了吧?”
“就冲你做的好吃的,不走了。”敏妤说着,也正经起来,“你呢?这么些天,怎么听说你一直猫家里啊?没什么打算么?”
伊楠抿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小妤,我遇上麻烦了。”
她把那段诬讹之事原原本本讲给敏妤听,说完了,只觉得心头蓦地一松,好似搬掉了一块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石头一样。
敏妤越听越震惊,半晌没缓过神来,待明白了,脸上的惊异之色立刻转为愤怒,一拍桌子,“那你干嘛不说出那笔钱的来历?你说出来,让他们去查,看他们怎么办?”
伊楠苦恼道:“我怎么能说呢,我一说,就中他们圈套了,梁先生全很麻烦。”
“你看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护着他!他们就是吃准你这个心态才敢胆大妄为得往你头上栽赃的!要我说,管他们那一家子的破事干嘛!他们喜欢斗来斗去让他们互相咬去吧,可不要把别人掺合进去呀!”敏妤愤愤道。
伊楠心里很不好受,半晌才喃喃道:“本来就是我不好,如果当初……他又怎么会……”她说着便低下头去,神色黯然。
敏妤怒其不争地瞪着她,想起自己也有过类似的心境,况且也已经过去了,便叹了口气,把责备的话给咽了回去。
“现在怎么办?”
“他让我什么也别做,等他消息……已经三天了。”
“要我说,这事儿你谁也别信,自己好好想清楚,然后尽早脱身出来,不要再跟那些人有任何的瓜葛才好。”敏妤不无冷静地提醒她。
伊楠撑着面颊,没有立刻回答,这两天,她把能走的路都走了一遍,但还是下不了决心由自己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况且,如果对方真的要陷害自己,以她孤身一人又岂能敌得过那一个看不见的庞大势力,说到底,她压根连对方的面目都看不甚清,所以,前思后想的结果,她也只能指望梁钟鸣了。
“如果他也利用你呢?根本不顾你的死活怎么办?”敏妤皱着眉担忧起来。
伊楠茫然地瞪着眼睛,最终还是坚决地摇头,“不会,我信他。”
敏妤用无可救药的目光望着她,“你就这么相信姓梁的?”
伊楠闭起眼睛,梁钟鸣的嘱咐犹在耳边,她不知道为何,突然也起了一丝不安,是因为敏妤怀疑的目光,还是她等得太久?
“不如,我们找小孟商量一下吧。”敏妤又道。
“不要!”伊楠几乎是立刻叫出声来,她还不想把自己的那段过去向孟绍宇和盘托出,尤其是在目前这样纷乱的时刻,她赌不起,因为精力不够。更不想把他拖入这样一潭混乱的泥淖中来。
敏妤却不以为然,“你要是真想跟他长久,就该完全信任他。况且这种事你能瞒他到几时?与其让他自己发现,还不如你早些告诉他!”
伊楠摇着头,“算了,告诉他也未必有用,何苦把他拉进来一起烦恼。况且,”她的语气有几分怆然,“我跟他可能……不会走得太远。
敏妤一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