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虽已进入夏季,但夜间依然有些清凉如水,阮汐汐对着火堆有些瑟缩地抱紧双肩。
朱瑞看她惧冷的样子,又加了两根枯枝,让火堆烧得更旺些,然后半眯着眼睛慵懒地坐靠在离阮汐汐几步远的树下。
想不到这个貌似漫不经心的男子还蛮细心的,阮汐汐把头放在膝盖上,望着他在火堆映照下明灭不定的侧脸,心里对他的身份直是好奇:说他像贵公子,看他刚才熟练的做着这些事,却似经常在野外宿营的人;说他像江湖侠士,他的气质却又带着一股让人不敢亲近的贵气,有些对人的不屑,有些懒洋洋。她好奇地瞪大眼睛,看定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瑞嘴角噙着懒懒地笑意:“在下朱瑞,江湖上一无名小卒。”
阮汐汐摇摇头:“不像,朱大哥既不像无名小卒,也不似纯粹的江湖中人。”
朱瑞坐直身子,变得认真起来:“那你说我像什么人?”
阮汐汐直直的盯着他瞧,又歪着头想了想,猜测道:“书香世家的子弟?”摇摇头,不像。“江湖中名门正派的子弟?”还是不像。“朝中大官的公子?”这个身份最合适不过。
显然是被猜中了,朱瑞叹道:“我就是我,一个人的出身哪有那么重要。”
火堆上一根枯枝烧断后掉了下来,阮汐汐捡起这根枯枝,塞到火堆中央拨了拨,把里面腾出一个空心来,让堆积起来的枝叶燃烧得更充分。腾起的火焰让她的眼神一黯,闷声道:“是你身在富贵中,自然不能体会到身份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朱瑞显然有些不解的望着她。
阮汐汐冷笑:“若是你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哪怕你灵魂多高洁,当你不得不为生计出卖肉体、践踏尊严、最后连你自认为的高洁灵魂最终也要变得污浊不堪的时候,你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你还是你,说一个人的出身不重要?“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想她二十一世纪来的灵魂,穿到这个倒霉阮汐汐身上,到现在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装愣充傻,耍赖泼皮,无所不用其及,只为能好好活下去?而这人怎能轻易地说出身不重要?轻声一叹,人不在其中,又怎么能体会个中酸涩的滋味。
朱瑞闻言呆了呆,似乎对她的这一番言论有所感触,正眼仔细地端详起眼前这个不太起眼的少女,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扬起眉毛自吹自擂,毫无愧色,有趣之极;今天刚醒来时哭哭啼啼,简直就是一个扭捏作态的蠢女人,一提到钱没了,竟对他骂骂咧咧,整个就一市侩小人的嘴脸,令人错愕不已;只是想不到,刚才自己只随便一句话,引来的是她一片冷言以斥,她,似乎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既天真又老成,既单纯又忧郁,实在有些不可捉摸。
阮汐汐一顿话说完,就觉后悔,今晚是怎么了,好像特别多愁善感,是了是了,今天月色正佳,都说圆月的夜晚最易冲动,定是月亮惹的祸,她暗自诅咒着,偷瞄了眼一直陷入深思中的朱瑞,这个可是她准备赖定的金饭碗,怎么就把人家几句话给得罪了呢?这会子直悔得肠子打结。
除了火堆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外,寂夜里一片静然,阮汐汐心里惴惴地,也不知朱瑞沉着脸色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响,就在阮汐汐自以为快要睡着的时候,朱瑞突然问道:“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难道他并没怪罪于她?阮汐汐立时睁开快粘到一起的眼睛,啧啧有声道:“朱大公子这时候才想到问我的名字,实令小女子受宠若惊。”这话一说出,她又忍不住暗骂自己,为什么说这些酸不拉几的话,直接报出名字就是,难道还指望人家来哀求你?自不量力。
果然朱瑞又以他一贯的语气轻哧:“切,你以为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我倒知道你是江晴初曾经的十六姨太,不如就叫你十六得了,反正名字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十六认为如何?”
呀!这个名字她最恼恨,阮汐汐愤怒地在地上抓把泥土洒过去,嘴里大吼道:“喂,警告你,以后再不准提江晴初,再不准说我是他十六姨太,不然有你好看。”
朱瑞大笑着一挥袖子,飞泥全给挡住了。
阮汐汐也不敢再对他怎么样,这可是她的金主啊,只得呼呼抱紧胳膊靠在树上,在闭眼前大声说道:“你听好了,我叫阮——汐——汐。”随即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会他。
“阮汐汐?”朱瑞把这个名字在唇间轻轻念了一遍,而后说道:“阮汐汐,你可莫要忘了,你还欠我一次救命之恩。”
阮汐汐紧闭的眼皮一阵激烈地眨动,难道还想趁机勒索敲诈不成?她现在可是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就当没听见,不理他,不理他……
几根枯枝又被架在了火堆上面,不一会儿,火光跳跃间,阮汐汐脸上红红的,渐渐已进入甜美的梦乡。
树间的鸟儿很吵,叽叽喳喳地,却有一种大自然中才能感觉到的让人惬意的味道,阮汐汐从美梦中笑睁双眼,一缕阳光自树叶间直射在她脸上,她用手遮了遮,放眼望去,天已亮,昨晚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那个金主呢?怎么没听到他的动静?
她慢慢站起来,四处张望,却不见朱瑞的人影。再看看昨天系马的地方,那匹马已经不见了,火堆像是才灭不久,还冒着未燃尽的青烟,难道他趁天一亮就走了?
阮汐汐仓皇地大叫:“朱瑞,朱大哥——”荒草寂寂,只有鸟儿欢快的鸣唱声,绕过附近每棵树后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心一点点往下沉,朱瑞真的已经走了。
早起的好心情全然消无踪影,心里一阵发酸,不由颓然蹲下,是啊,朱瑞并不欠她什么,相反自己反倒欠他一次救命之恩,他为什么又不能走?他为什么一定要负责她颓废不堪的人生?也只不过是见过两次面不太熟的熟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