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话语带痛,不似伪装,慕晚晴忙奔了过来,替他检查伤处。
果然,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涌出,染红了绷带。慕晚晴瞪了他一眼,重新上药,包扎,都弄好了,这才一手叉腰,一手点着云安然的额头,数落道:“有你这样的伤员吗?明明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还不注意点!哼,笑那么夸张干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明明是她讲冷笑话逗人,这会儿反倒埋怨起他来?
看着慕晚晴这个模样,云安然刚刚停下的笑又再度泛滥,忍了忍,没忍住,直接大笑着躺倒在床上。
“你还笑!你还笑!”眼看正刚刚弄好的绷带又染上血意,慕晚晴顿时黑了脸。
云安然才不理会,管它呢,伤口裂就裂吧,流血就流血吧,疼就疼会儿吧,不管怎么说,他要先笑够本再说!在这恣肆的笑声中,因为温可妮和那鲜血淋漓的梦境所带来的阴霾,似乎在慢慢地消散。
等到他笑完,不用说,慕晚晴还得再给他包扎一次。
云安然靠着锦被软枕,看着脸黑得象木炭一样的慕晚晴帮他敷药包扎,咫尺之间,有几绺发丝滑落,拂在他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鼻间充溢着淡淡的芳香,那是从慕晚晴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在这凛凛寒冬,就连她身上的香味也是温暖而柔和的,沁人心脾。
一时间,云安然竟然有些心旌意摇,难以自制。
“晚晴!”他轻声地呼唤着,有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软。
“嗯。”慕晚晴犹自一圈一圈地缠着绷带,微微侧头,瞧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太用力,碰到你的伤处了?”说着,手已经放轻了力道,越发的小心轻柔起来。
云安然摇摇头,弯唇而笑,凝视着那张尽在咫尺的容颜,有些恍神。
心中有着些许的悸动,他启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迷蒙间,却又觉得,这样的氛围下,言语反而煞风景。于是,他索性沉默下来,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暧昧心境。
处理好伤势,确定没大碍,慕晚晴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腰来,转头间云安然直盯盯地看着她,莫名地心中一突,有些不安地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云安然点了点头。
慕晚晴一惊,连忙抚脸,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异样:“在哪里?什么东……”
话音未落,耳边便响起一阵爆笑,云安然笑得直打跌,一手捶床,一手指着慕晚晴,道:“我的晚晴妹妹呀,有时候你实在聪明得不合时宜,有时候却又笨得可爱,这样也会上当啊?”
这混蛋,居然又耍她!
慕晚晴恨得咬牙切齿,食指点着他的额头,恨恨道:“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等你伤好了咱们再慢慢算账!”又瞪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道,“别笑啦,伤口再裂开我可不管了!”
云安然这次倒乖巧得很,笑得很克制。
一阵寒风拂来,只着中衣的云安然不防,微微打了个寒颤,慕晚晴见状,再度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走到窗边,将她刚才打开的窗户再度关上,就在这一瞬,她忽然一震,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起,宽阔的街道上已是人潮拥挤,守城的驻军拼命地维持着秩序,众人拥簇的中心,是两日前见过的黑松军,当头之人玄衣银甲,猩红披风,同样的身姿,却总比别人多出许多威严英飒。
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慕晚晴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而窗外,众人的欢呼声中,高坐马上的莫言歌忽然感觉到心中一动,似乎有谁在看着他,他下意识地勒马,顺着感觉,朝着路旁一间客栈的三楼望着,窗户微微开了一线,隐约露出一抹杏黄衣衫,似乎是女子,但容貌和大部分身形都隐在窗后阴影处,看不清楚。
“王爷?”
见莫言歌神色有异,身旁将领朝着莫言歌的目光望去,心中恍然,道:“那里正是云公子现在安置的地方,王爷不必担心,属下已经派人打探过了,云公子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
云安然……莫言歌一怔,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天躲在他身后只露鬓发的女子来。
“王爷,太子被软禁,清醒怕是不妙,咱们还是赶紧回京吧!”秦怀扬听到云安然的名字就头皮发麻,因为跟云安然同在清河县,这几天谁见他都用那种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怒火四起却又没办法解释,巴不得早早离了清河县,赶紧回京,于是上前催促。
想起楚筝的困境,莫言歌叹息,收敛心思,双腿一夹,策马而去。
深冬季节,寒风凛冽。
院落里种着几株红梅,老树虬枝,花色却如胭脂般鲜亮,在黯淡的冬季独具风情。梅香幽细,随着猎猎寒风,飘入偏角的飞檐勾角的阁亭。亭内燃着熊熊火炉,将寒冷的冬季燃为暖春,四面落地窗户紧闭,只留一线,正对着梅树,略一抬首,便能看见那怒放的寒梅。
暖香中,一老一少正端坐亭内,黑白对弈,身后各立一人。
少年身着玉色锦衣,月白披风,容貌秀逸脱俗,如谪仙临世,只是神色淡漠,只有偶尔抬首,望着窗外的红梅,方有一丝暖色掠过,正是玉轻尘。对面的老者貌约四十有余,紫金绣服,玉面长髯,嘴角含笑,眉宇间却有着长年不散的积威,一瞥一顾威势压人。
晚晴来书,说在清河县遇事,要晚些回来,不知此刻如何?
玉轻尘想着,拈起白子,缓缓落下,手指修长,色如美玉,与白玉棋子相映生辉。纵横交错的青玉棋盘上,白子已然占了半壁江山,一步一步将黑子从容围困,救助无路。
老者手拈黑子,眉宇紧锁,许久忽然爽朗一笑,推开棋盘,道:“是我输了。”说着,转头向身后一位身着青衣,鬓发斑白的老者道:“果然是少年英才,怪不得老师如此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