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久地凝视着慕晚晴,想要问些什么,却又沉默着,心绪忽然有些烦乱起来。
慕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没什么。”玉轻尘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放心,我或者没有生念,但是,也不会刻意去求死。”
拜托,以他的身体状况,只要没想着活下去,说不定哪次病发就呜呼哀哉了,还有刻意去求死吗?她要能放心就鬼了!慕晚晴腹诽着,忽然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我们之前有打赌来着,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带着你活下来了,所以,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我要你活着,你就得活着,不能再寻死!”
不知道为什么,玉轻尘忽然微微笑了:“好,我活着!”顿了顿,又道,“好等着遇上你所说的真命天……真命天女,好让我燃起熊熊的生命之焰。”说着,洒然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从她身边走过,往山洞的方向走去,偶尔肩膀微微抽搐。
慕晚晴站立原地,郁闷得无以复加……MD,被鄙视了!
不过……他好像答应了她会活着,这么说来,她的劝说起效了?可是……慕晚晴歪着脑袋,努力地想着,她到底说了什么打动他了啊?
两人被困孤岛,理所当然的彼此为伴,只不过玉轻尘生性淡漠散漫,因此基本是慕晚晴滔滔不绝,玉轻法含笑聆听,偶而应答的模式。不过,尽管只是这简单的应答,慕晚晴也惊奇地发现,淡漠不理世事的玉轻尘,居然极为博学,不仅才学堪优,甚至对刑律、官场也所知甚多,全然不似众人所以为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公子,你为什么不去应试?以你的才学,必定能够高中的。”
虽然慕晚晴对景华的官制所知不多,但也知道,恩赐进士,跟正经的科举出身绝对不同的,后者是自己的本事,清贵无比,而前者却只是靠祖上荫佑,众人口里虽恭维着皇恩浩荡,心中却是看不起的。
玉轻法只摇摇头,道:“不想去考。”
真是玉轻尘式的回答!
慕晚晴暗暗叹了口气,又问道:“公子怎么这么精通刑律呢?”
刚才她随便问了些她平时在读景华刑律时的疑惑不解之处,玉轻尘居然想也不想地顺口就答了出来,其精熟程序,实在令她震惊不已。要知道,在景华王朝,学子通过科举考试入宦为官,其所知所解都是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而在县务处理和刑律方面,基本是一无所知,所以才有刑名、钱谷、书启等等各种师爷的存在,被众官员倚为臂膀。
“爷爷说,为官者,宁可才学稍欠,也要精熟刑律,才不至于为下人所蒙蔽。”
玉连容十七岁入朝,三十岁受命太子少傅,其间十三年,有十年时间都外放为官,对于为官者不通刑律的弊端深有体会,曾经向皇帝进言,要求在科举中加刑律一科,可惜未能实践,因此,在教导玉轻尘的过程中,宁可将圣人的四书五经放下些,也要玉轻尘将刑律牢记心中。
“可是,既然公子通刑律,知县务,那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处理,反而要将事情交给我和左大哥呢?”
玉轻尘顿了顿,有些闷闷的,以手撑颔,幽幽道:“我说了,是爷爷想要我做官,想要我代替他为他的学生做事,可是……我却不想。可是,我又不能违背爷爷的意思……”
“所以你就消极怠工啊?”慕晚晴白了他一眼,“不觉得别扭吗?”
“别扭,可又能怎么办呢?”玉轻尘轻轻地道,幽幽的叹息飘散在迎面吹来的海风中。
虽然他抚育他,教导他,有一大半是为了他的学生。
但是,二十四年来,他终究还是离他最亲近的那个人,一点一点地教导他,在他生病的时候守着他,面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人,玉轻尘也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但是,为“那个人”效力,却又绝非他所愿。就这样纠结着,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可是,又能拖多久呢?
他能够一辈子都这样敷衍下去吗?
慕晚晴想了想,问道:“公子,我问你啊,你是不是很讨厌做官?”
“无所谓讨不讨厌,只是,我讨厌那个人而已!”
慕晚晴不觉好奇,她还曾经差点被皇帝公报私仇给“咔嚓”了呢,也没真把仇恨皇帝当做一件多重要的事业来进行,倒是这位前太傅最宠爱的三公子,平时深居简出,怎么就这么讨厌这个皇帝呢?难不成他们之间曾经结仇吗?还是……
回想着玉轻尘曾经说过的话,慕晚晴忽然心中一动。
该不会是因为玉太傅太重视,太宠爱他的那位宝贝学生,远远凌驾于玉三公子之上,以致于我们出生不久就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的美丽的玉三公子吃醋了吧?就像小孩子一样,自己重视的人如果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就忍不住敌视对方。
不是吧?看起来这么成熟淡定的三公子,不会这么……呃,这么幼稚吧?
想到这,慕晚晴忽然很想笑,再看着玉轻尘这副正儿八经的纠结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得要死。她忍着笑,继续问道:“公子,撇开你讨厌皇帝不说,对于做官这件事,你怎么看?”
“还好吧,我倒是并不排斥。”
其实,他的性子淡漠惯了,对任何事都没有太深的执念,无论是喜爱,还是厌恶。
“这就好办了!”慕晚晴一拍大腿,兴致高昂地道,“既然公子不讨厌做官,而又已经做了官,那就好好做下去,至于你不喜欢为皇帝做事,咱就当做官为了景华王朝,为了万千百姓不成啊?再低些,咱就为了安身立命好了。谁说做官就一定是为是皇帝做的?要照这样说,种地是为了给那皇帝吃饭,织布是为了给那皇帝穿衣,经商还是给那皇帝交税送钱呢!要这样,我看咱们还是找棵歪脖子树上吊得了,不然怎么也逃不了给那皇帝卖命的嫌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