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校园的树林中弥漫着白雾,有啁啾的鸟叫声,间或有小鸟拍着翅膀掠过。轻柔而透明的空气清新得如同梦境一般美妙。
可是许多多哪里有精神欣赏这些。
清晨吃完早餐,端木夏铭早走得没有了踪影,更郁闷的是没有直达的公交可坐!害穷得叮当响的她慢跑来到校门口,足足花了四十五分钟呢,累死了。所以从校门口到教学楼这一段她决定找条捷径!
枝丫茂密的樟树,树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许多多双手捏着地图在林荫道有气无力地走着,额角满是汗水,蓝色T恤衫的后心早被汗水浸得湿透。她停下来,用力喘几口气,四下张望。
天啊,这个学校也未免太大了!
根据校内地图显示,她还需要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才能到教学楼!双脚都要磨出水泡了还没碰到个骑着车的善心人士路过!
许多多沮丧地擦擦额头的汗,四下张望。
忽然,她眼睛一亮——
茂密的树荫下。
晨曦的光晕透过树林的间隙洒照下来,空气中仿佛笼罩着一层琉璃般润泽的光芒。
一个男生倚靠着粗壮的树干,慵懒地迎接晨光。
许多多抑住内心的狂喜,拎着张地图走到那男生面前,跟他打招呼:
“同学,请问往初中部从哪走最近?”
迷幻的情景中。
男生转过头,乌黑的眼睛凝滞了几秒,他眼里蓦然生出些许她不懂的光彩,像突绽的烟火。
然后,他笑了。
耀眼的亚麻色头发随风轻舞飞扬,鼻梁高挺眼神炯炯,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似虚无,又似清炽。她不能——解释这些笑的含义,总之她知道,很真诚。
目光交织得有些久,久得有些微妙。
“许多多?”脸上雀跃的表情让许多多恍了神。本该陌生的脸孔,却有着让他在梦中萦绕千回的名字。
许多多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冲他微笑道:“你好。”
他却不知为何急了:“我是程启啊,那天我们还见过面呢?我们……”
“这样啊!”简单的疑问词,然后是询问,“有什么事吗”的眼神。
即墨程启看着许多多陌生的眼神,那里面根本找不出一丝熟悉的自己。眼前这个皮肤看不出本色,笑容明亮的女生似乎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他有些沮丧地吐了一口气。真的记不得了呢。
许多多看着眼前眉宇俊朗的男生,很用力地回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抬手敲敲头。
“钟楼,医院,你又突然跑了……”即墨程启尝试提醒她。
她的眉毛皱了起来,然后抱歉地摇摇头。
“我说你是外来生物、邋遢女……”他转过身来失笑地看着她。
“啊……”许多多似乎是记起了什么,深潭一样的眼睛总算有了点波动。
“你是那天送我去医院的……”说着,她清淡的脸上也神采飞扬起来,“多亏你,我才没有错失第二次机遇,还有替我付了医药费。”声音轻缓,和本身急躁的脾气完全不搭调。
嗯?即墨程启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很是疑惑,那天女生气急败坏的样子和今天截然相反。
“虽然你的车篷撞伤了我,但是我还是决定忘了那件事。”许多多摆明自己宽大为怀。
“……”
还是老样子啊!!即墨程启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一直背负着交通肇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他很无奈地背过身去,不知道要说什么。反驳吗?她会气势万千;点头吗?他是永不退让的启。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
即墨程启回身极度无语地低头望她,他侧身四十五度,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个:
“回见!不要再无故跑掉了。”
欣然的微笑漫上她的脸:“当然,我也在这读书呢。”虽然端木夏铭侮辱了她的智慧。
许多多默默地望着男生慢慢远去的背影,看他两手随性地插在裤兜里,看他挺得笔直的背。
男生走到离她十米的地方,忽然放慢脚步停下。
许多多一阵奇怪。
他就这么令人措手不及地转身,扬起笑脸冲许多多喊道:
“喂,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即——墨——程——启——记住了!”
许多多失声想笑。
真是个可爱的男生呢!!
摇摇头,蓦地一想,不对!她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许多多向前追了几步,便将双手圈在嘴边,清亮地对他远去的背影喊着:
“你还没有告诉我初中部在哪呢——”
在学校高中部与初中部分界的转角,有一座年代有些久远的三层楼的青石房子。拐角楼安静地矗立在两大群体的分界处,与远处的圣灵湖遥遥相望。
许多多在楼下驻足,这座夹在周围的时髦建筑群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正处在将被人遗忘的边缘……当她意识到这是端木夏铭要她来报到的班级的时候,自己已经步上楼梯,站在一间教室的正前门。
就在许多多仰着头,眼睛好似要溶进教室里那块漆黑的幕布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从垒得高高的桌椅上轻盈地飞下!对!真的……真的是飞了下来!许多多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夺目矫健的身影,阴暗的光线仿佛被驱散殆尽,那衣袂在呼呼的风中翻飞,就像展翅飞翔的鸟儿。
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刺激而危险。
直到头顶一声惊呼:“快闪呀——”
来不及呼救,那道身影朝她急速压了下来,两个人重重摔倒在走廊里!
许多多的背磕在地上,疼痛难当,所幸危机关头男子用胳膊枕住了她的头,才没有造成脑震荡。
无论怎么看都是姿势怪异的两个人,摔在空无第三人的走廊中央。许多多像个X字大刺刺地横亘着,要命的是自己还是垫底。
“同学,你还好吗?死了没有?”
听见这浑厚有力的声音,许多多睁开眼,只看见氤氲成一片的模糊晨光,她的两手正下意识抓着男人的宽大T恤,而男人则紧张地用手胡乱搔着她的头发,察看她这块“海绵”是否英勇地挂了。
“你是不是想谋财害命啊?告诉你……我穷得只剩小命了。”不,如今小命也快不保了。
许多多在他问候的时候就推开他爬了起来,晕晕乎乎地回应他明知故问的关切。
“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跳起身,甩了甩被压的手臂,表情略显疼痛地轻轻揉着。
“也不能全怪我,我都已经叫你让开了,你偏要像根木头样杵在那。”
许多多张口结舌。这个男人狡辩的方法和她如出一辙啊!!
他是学生……还是老师?许多多不由抬头打量他,个头起码一米九的男子耸立在她跟前,两腮边的胡须青痕已多日没有修整,一看就知道是个平时爱不修边胡的邋遢人,不过他挺直的下巴利落帅气。
这时,男人一脸浩然正气地说道:“你也别多心,我啊——绝对是个好人,而且是大大的好人。”
许多多还是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况且他的邋遢、威猛形象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令人改观的,据她所推断,不注重修饰外表的人的确很少是坏人,无须他佐证。
“呀,肯定是我这凌乱的形象给你造成不好的联想了。”男人无可奈何地摸摸乱糟糟的头,大手顺着鼻梁往上一推,他扫开垂落下来的长碎发露出一双狡黠明亮的眼睛,闪耀着光辉的眉眼不出所料地让人感到亲切。
男人见女孩惊甫已定,谦和地笑着说:“你是新来的吧,所以还不认识我,我是这学校的数学老师,我叫伊扬。”发觉女生正不解地睨着他下巴处的暗青色的胡须痕迹,他解释道,“嫌碍眼啊,没办法,我上大学那会儿沾染了点艺术家的放荡不羁的品性,所以才习惯成自然了。”
原来如此,许多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正巧又有一团黑影像他们袭来。
“老师,快闪!你背后有人袭击。”她慌里慌张地示警。
伊扬不紧不慢地回头,长手探入兜头罩来的衣服里,他慢条斯理地说:“调皮鬼,力气有所见长嘛,居然连衣服都能拿得动了,看来我下回得在口袋里放些石头,免得衣服全被你叨走了。”
许多多怔怔地看着,只见他掀开蒙着手的衣服,随手扔到一边的桌椅上,而他的手里面赫然是两只雪白的鸽子。
“对了,来了半天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伊扬侧头热情地招呼许多多进教室里坐,随口问道,“你是新来的学生吗?怎么跑到这来了?今天还真是奇怪,有人说给我介绍一个傻瓜学生,迟到两小时了她还没来,没想到你倒胡乱闯进来了。”
许多多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她非常抱歉地向他深深鞠躬,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老师!我因为路上耽搁了很多时间,所以来晚了,耽误您的时间请原谅!”
伊扬怔住。
然后,他侧歪着头凝视她,目光呆呆的。
许多多低下头,再次诚心诚意地道歉:“请原谅我这一次的迟到行为,我保证绝无下次。”
真是个经不得逗的女生!伊扬面部抽搐了几下,强忍着笑意,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我也没说要惩罚迟到生是吧?刚才随口跟你说,也只是奇怪她怎么还没到。”
他是这么和气好说话的老师?!
许多多讷讷望着他有着古怪笑意的面孔,小心问道:“那老师,我们班的其他同学呢?”
伊扬诧异地看着她几秒钟,才移开目光,随手指了指满教室飞跑的动物们:
“喏,不就你一个,你可是我从事教育事业后的第一个学生哦,感到非常荣幸吧……嗯,那个你要是觉得没有同学闷得慌也不要紧,它们也是不错的玩伴,保证你乐不思蜀,连家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忘了。”
许多多站在课桌上,两手环抱胸前,瞠目结舌地看着教室里的飞禽走兽乱成一锅粥。此刻里面唯一立着的,便是神道笑着的伊扬老师。
她……又不是来逛动物园的!!
伊扬走近面色难看的许多多,双手扳正她的脸:“你似乎觉得未来的前景很不乐观啊!!也罢,为了增强你学习的动力,我也得加紧组建圣灵社的步伐了,到时你就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他张开双臂,一副美好未来全掌握在我手中的样子,“无论有多白痴的人,到了我手中都会变成积极向上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