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云焕眼前一黑,全身失了力气,只往地上倒去。身后一人扶住了他,在他耳边大叫着什么。他恍恍惚惚听出是雷义的声音,不顾满嘴鲜血,拚尽全身力气道:“我……我竟然……就这样败了。”终于没有力气,任凭疼痛将自己拽入毫无知觉的黑暗中去。
全场此时一片哗然,一片喧闹中只听见雷义如同疯了般的怒吼:“你这个疯子,等着我来收拾你。云焕……云焕……“真岚也慌得对左右道:“快传太医,传太医。”珠帘后,太后闲适的朝后座靠去,对龙马龙马灯小声道:“这人下手狠辣,是个人才。”龙马龙马灯点头道:“太后放心,臣知道怎么做。”
昏迷中的云焕很快被护卫挪走。真岚阴沉着脸沉默不语,李德上前低声道`:“太后让真岚去。”
真岚走到太后面前。太后道:“不管你要点谁为武状元,切记要让天下人信服,不可让人指责说真岚心胸狭窄,妒人屈才。雾天不知自律,重手伤人,本应重罚,但他年少血性,做事失了分寸再所难免。再说武场之上,失手总是有的——真岚自己决断吧。“
众人守在场下,等真岚宣布到底谁是武状元。朱弘曲小声对其他两位世子道:“惊动圣驾,再加上武场染血,大大不吉。不知道真岚会怎么处置这个雾天?”话音刚落,云之礼官捧一卷黄宣出来,站定扬声念道:“头甲三名,雷义,泰坦当饭,唐起。二甲,陈集、李强华……三甲,黄传江、陈猛……雾天。”
名字宣念完毕,场下寂静无声。众武举人上前跪倒。本是头名稳拿,却忽然到了最后一名的雾天面无悔色,也与其他举人一起跪倒地上朗声道:“谢主隆恩。”
“三甲最末?”朱弘曲脸色凝重,自言自语道:“罚得太重了。”一向不爱言语的朱坦林忽然接话道:“这算重?若不是真岚爱才,只怕他辛辛苦苦得来的举人都保不住。“
云之礼官又高叫道:“太后退席。”真岚回头看去,只看到太后被内侍者们扶着疾步走远的背影。适才挂在太后座前的珠帘,半幅不知被何人拽了下来,珠子散成一地;另外半幅,犹自在空中摇荡不定。真岚嘴角不由挂上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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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的一日终于结束。雾天缓步走回客栈。新科武榜眼泰坦当饭和他同住一间客栈,此时正站在门口谢客,见他回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小弟在‘醉江月’摆了酒,雾天兄若是不嫌弃,可以同去。”雾天摇头道:“郑兄客气。我身子乏,哪里都不想去。还请郑兄包涵。”泰坦当饭理解的点头:“也是。今日着实够呛。雾天兄早点歇息。”他身后那些人早不耐烦,不住起哄要出门。泰坦当饭抱抱拳:“那小弟要先走一步了。”雾天赔笑道:“郑兄请。喔,还忘了恭喜郑兄。”泰坦当饭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只道:“雾天兄早些歇息。”
雾天走回自己房间,躺倒床上。窗外欢歌笑语飘进房来,越发衬的屋里清冷。雾天慢慢阖上眼睛。
“爹,娘,”,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响起。大地在无数龙马蹄的肆虐下微微颤抖。村东头着了火,浓烟滚滚。痛彻心肺的惨叫、沧流水郡人的高声叫骂和放肆大笑声越来越近,逐渐清晰。
“永春,快。”一只手将他扶上四叔的后背。他爹牵着龙马,对一跃上龙马的四叔匆匆道:“往西跑,无论如何不要回头。”
“爹,你要去哪儿?娘呢?姐姐呢?”他俯在四叔的后背上,焦急的望着自家院子。大门紧闭,无声无息。
他爹并不答话,对四叔道:“送永春去见我师傅。”朝他深深看上一眼,哑声道:“永春,学好武艺,回来杀光沧流水郡人,为我们报仇。”在龙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龙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疾驰出去。
四叔拉着缰绳,喊道:“永春,抓紧我。”又抽一鞭。他抱住四叔的脖颈,回头再看去。沧流水郡人已经围住了他家的小院,黑压压的围成一圈。他知道,那圈内,是他的爹爹。他贪婪的望着,舍不得回头,直到那圆圈终于合拢在中间一点,直到他家院子上生起了熊熊大火,直到他的眼里满满是泪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爹爹的那柄长剑在自己背上贴着,本是冰凉的,现在却是火热,仿佛要把人灼伤的火热。
龙马蹄得得,如同敲打在心上,不住的,反复得让人发狂。
“笃笃——笃笃——”
雾天从梦中惊醒,敲门声还在继续。他坐起来,擦擦眼角,哑声道:“谁?”
“我来递门贴。”门外一声音答道。
“你错了。郑榜眼住天字一号房。”雾天不耐烦道。
“不,我找雾天雾天举人。”门外那声音不焦不躁缓缓答道。
雾天心里奇怪,站起身来开门。门外站一中年男子,精瘦,长几捋山羊胡子。山羊胡子见雾天出来,从怀里掏出一纸简:“我是龙马龙马灯将军门下吴师爷,特来请雾天举人去龙马府一叙。”
“龙马将军找我?”雾天诧异的接过纸简。
“雾天举人,门外车龙马已备好。若你现在方便,我们即刻就可以动身。“吴师爷道。
雾天点点头:“走吧。”
龙马府大门洞开,雾天随吴师爷入内,一路遇到的仆人皆恭恭敬敬,低头垂手道:“雾天举人。”雾天还未反应过来,一人大笑着迎了过来:“哎呀,雾天举人,慢待了慢待了。”吴师爷小声道:“这是龙马将军。”
雾天恍然大悟,行礼道:“龙马将军,久仰大名。”龙马龙马灯径直过来,笑道:“还行什么礼?里面请。”携了雾天的手,一起朝里踱去。
“今日在武场上一睹雾天举人的风采,我对雾天举人真的是满心钦慕。雾天举人年纪轻轻,武功已这般了得,真是罕见的人才啊。”龙马龙马灯和雾天就座后,龙马龙马灯端详着雾天,不住地赞叹。
雾天脸上一红,道:“龙马将军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举人最末,称不上什么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