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上,唐娜穿着粉紫色中式晚礼服,胸前绣着一朵牡丹,妖娆妩媚,现场谋杀了不少有色眼镜。
参加庆功宴的除了公司同事,还有不少陌生人,说不上是唐娜的什么狐朋狗友。
小欧的眼睛瞄来瞄去。
“你看什么呢?”我问。
“想找几个钻石王老五。”小欧甩了甩头发,“不能把大好河山随便糟蹋了。”
“也好。她抢咱们的客户,咱们抢她的男人。”我灌了口酒。
小欧掩嘴而笑。
“反正老朱不在,你快去撒网捕鱼吧。”我劝她。
“我不行,魅力不够。”小欧伏在我耳边,“有好几个男人都盯着你。”
“哪有?”
“桌子旁边那个……你看你看,就是那个发型很怪的,整个晚上都跟着你。”
“我拷,我已经很低调了。”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T恤、仔裤,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样子。
“呀,他过来了。”小欧紧张地说,“我飘了。”
那人径直来到我身旁。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温和地笑着。
我后退半步,倚着柱子。身旁有座华丽的水晶烛台,不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阔叶植物,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本来是两个人,被你吓跑了一个。”虽是陌路相逢,但我并不反感他。
“噢?我很吓人吗?”
他满怀兴趣地看着我,目光缓慢移动,视线中没有压力,反倒有种舒适的感觉。这家伙是不是玩过催眠啊?
我盯着他的头发,说不上哪里奇怪,头顶乱糟糟的,却不显得邋遢。
“我的头发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笑了笑,“你也是唐娜的朋友?”
“我们是校友。”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听到“校友”两个字我就想咆哮、想呕吐。
“是吗?那恭喜你啊,有这么好的校友。”我坚强地说。
“我一直在注意你,今天晚上。”他咧了咧嘴,露出四颗牙齿。
“为什么?”
“你很独特,跟这里的人不一样。”
“我是很孤僻的,被你发现了。”
“服装是一个人的符号。”他打量我的T恤和仔裤。
“你懂得真不少。”我讥诮地说。
他揉了揉下颌,这是他的体态秘语。他的小拇指总是不自觉地弯一弯:“我叫罗成。罗网的罗,成本的成。”
“我是陈辣椒。”
他点点头。他的灰西装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衣。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儿。他的皮鞋显得很妥贴,很少有男人会选对自己的鞋,他们的鞋子要么游离在身体之外,要么干净得很假、很失败。罗成是个例外。
“你很会观察人。”我说。
“我遇到过一个保险推销员。他的签单率超过85%。”罗成每次笑的时候都要咧开嘴,露出他的牙齿,“他本来能去大区做经理,可他就是喜欢面对面与客户交流。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公式,就好像自然界的等式,运用起来很简单。”
“真情无敌。”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罗成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目光变得很奇怪,像一个放荡不羁的亡命徒。这男人总能在瞬间分裂成不同的人格。NND,太有挑战性了。
我侧过脸,从服务员的托盘里拿起酒瓶,给酒杯斟满:“那个保险推销员就是你吧?”
“为什么这样说?”他好奇地反问。
“能用那种深情的语气讲述一段传奇,除了自恋狂以外,差不多就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你真厉害。那人是我表哥。”罗成咧开嘴巴,笑出了声。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麝香味挟着骚味扑面而来。唐娜笑意吟吟地站在我们身旁。
“大美女和大才子在这里说悄悄话。”唐娜歪着脑袋,做出一副调皮又好奇的样子,“你们认识吗?”
“谢谢你的晚会,我们现在认识了。”我说。
“那好啊。”唐娜笑得更灿烂了,“不过你要提防他,美女杀手,说的就是罗成这号人。”
“杀过你吗?”我立刻问道。
唐娜的笑容僵了一下:“辣椒,你喝醉了。”
服务员又从身旁经过,我顺手拿起一瓶酒,给自己斟满:“才刚刚开始。”我喝了一大口。
罗成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他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描。
唐娜扶着罗成的胳膊,轻咳一声:“辣椒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哦,她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嘻嘻,对美女要轻拿轻放,不能受潮。”
我差点把酒泼到廿四脸上。最后一秒钟,我控制了自己。
风度。风度。
疯狂也需要尺度。
我好像真的喝醉了。这样也好,用飘飘欲仙的目光过滤污浊的人世,看到的全都是美好。
我打个酒嗝。唐娜已消失在人群里。
她所过之处,不断传来笑声。群众的热情都被这个三八婆带动起来了。她的风骚就是催化剂。
“陈小姐?陈小姐,你没事吧?”罗成扶住我的肩膀。
我甩掉他的手:“关你……屁事!”
罗成怔了怔,接着便笑了。“你没听说过吗?烟暖房,屁暖床。”
我无法自控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头顶萦绕回荡。罗成没料到,他的“六字真言”把我的笑神经搞爆炸了。他手足无措,仿佛一个孩子捅了马蜂窝。
我的笑声越来越激烈。
小欧跑过来,用力抓着我的胳膊,把我的酒杯夺下来。
“辣椒!辣椒,你疯了!”她在耳畔低喊。
“风度!风度!哈哈哈!疯狂也有尺度!”我夺过酒杯,酒液泼洒出来,溅了我和唐娜一身。“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东西!谁也别想!”我抓起一个酒瓶,跳到身旁的桌子上。
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惊呼声。世界退到了玻璃窗外面,只有我的小宇宙无限膨胀。
我挥动着酒瓶:“廿四,你有种,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摆庆功宴!你侮辱我的智商也就算了,你还侮辱我的自尊!”
四周突然静得出奇。
我是在做梦吧?
“出来混,我们都要注意别人的生理感受,对不对?你说……对不对?”我指着灯影里的人,但看不清那一张张脸。
舞台上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感觉,真的,太爽了。从来没有这样飞扬跋扈。我可能在唱歌,我不记得了。选择性失忆,暂时性空白,生活可不就是这样吗?你还乞求什么?上天给你一次失忆的机会,是对你最大的恩宠。
我在忘掉很多事的同时,突然又想到了很多事。时光碎片在我脑海里挤压碰撞,如同流星划过天幕。
来了。
凄厉的歌声,却又那样悲壮豪迈。
我突然朝一侧翻下去,跌落过程有一秒钟那么久,然后落到一个地方,可能是一双手臂,或者是变得柔软的地板。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