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麻辣L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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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狐狸精夜啼

晚上,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雪菲作了解释。

雪菲感到很意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反问她。

“面对自己爱的人,为什么要藏头藏尾?辣椒,这不是你的风格。”雪菲坚强地望着我。

有一些外表温柔淑雅的女子,内心的坚强有时会超出我们的想象,雪菲就是典型。她对自己的人生有明确规划,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这一点恰恰是我的缺乏。我总是太冲动。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宣布我和罗成的关系?”我眼巴巴看着她。

“你们公司不允许这样吗?”雪菲用更加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我生活在非洲监狱里。

“这里面很复杂。”我沉痛地说,有很多细节,我没办法向雪菲解释清楚。

“是你自己想得太复杂了。”雪菲一言九鼎。

“再说这里面还牵扯到小欧和朱世宝的关系。”我说。

“小欧也不对,明明爱着朱世宝,却要深埋在心底,这样下去会毁了两个人。”

“这是有可能的。”我点点头,“小欧和朱世宝真的很合适,如果王母娘娘安排他们是一对儿,那么耽误一个,就等于耽误了一双。以后就算两个人分别组成了家庭,也不会幸福,于是又耽误了各自的配偶。不幸福的家庭中,子女也不幸福,这又耽误了下一代。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对自己的爱情也会心存惶恐,于是又耽误了孩子们的另一半……”

我越说越害怕,好像全人类就这样毁掉了。

“辣椒,你说的一点都不错。”雪菲居然承认了,“为什么社会发展到现在,人际关系越来越充满危机?就是因为婚姻的选择上出现了重大失误。相爱的人,不能结婚,结婚的,又不是自己的最爱,于是生活中充满了矛盾和对立,最后变得冷漠无情。”

“不幸的婚姻会扭曲心灵,对不对?”我胆战心惊地问。

“其实当一个人得不到自己的最爱时,他的心灵便已经开始扭曲了,只不过扭曲程度不同而已。”雪菲说,“在这种状况下,如果再投入一段不幸的婚姻,后果可想而知。这样的人间惨剧,我在心理研究中遇到过很多。”雪菲轻叹一口气。

我越发毛骨悚然:“天,我一定要找到最爱真爱挚爱狂爱,如果找不到,我就出家当尼姑,也坚决不要祸害人间。”

雪菲笑了。她躺到床上,抱着小熊枕头:“你已经找到了。”

“也许只是假象哦。”我十分冷静地指出。

“珍惜吧,辣椒。错过一时,就是错过一世。”

“你说那些迎风打饱嗝、狐臭满人间的妖女,假如她们找不到真爱,会出现什么后果?”我问雪菲。

雪菲看着我:“辣椒,你问这个问题,一定有所指向吧?”

“嗯,”我承认,“就是我们公司的唐娜。”

“哦?有什么故事?”雪菲趴在被子上,看着我。

“不好说,我是直觉,唐娜会是很可怕的一个女人,就像吕后一样。”

“什么时候有机会,引荐一下。”

“想给她治病啊?”我笑着问。

“随便聊聊,我对人的行为本身更感兴趣,行为背后必然有动机——人性的驱动力,这是我研究的课题。”

“天,你的境界和我们公司老总一样一样的。”我赞道。

“你们老总是谁?”雪菲好奇地问。

“你不晓得咯?”我趴在雪菲耳边,轻声说,“宋老头和姨妈认识的。”

“认识我妈妈?”雪菲更好奇了。

“说了你也不懂,上一辈的情感纠缠,很复杂的。”我一脸的沧海桑田。

“说说你们那位宋老头。”一提到心理学,雪菲就特别激动。

“还是姨妈告诉我的,说宋老头不是一般的地球生物,他对人的行为动机很感兴趣。他投身广告行业,就是因为大众传播学是生物学和精神病学的结合体。”

雪菲双手托腮,喃喃地说:“没想到我妈妈的思想境界这么高。”

“高,不是一般的高,是高老庄的高。”我从床上爬下来,抓住雪菲的胳膊,“走吧,到小区散散步,看看喷泉,听听音乐,闻一闻青草的芬芳。”

雪菲起身,和我一起出了门。

我们沿石径慢慢走着。夜里起了风,树枝轻摇,喷泉音乐忽隐忽现,湿润的夜风里飘浮着水珠,洒在脸上很舒服。我深深地嗅着,欣赏小区的园林景观。

忽然发现了保安小强,穿着便装,正和一个女孩在散步。

“小强——”我喊。

小强看到我,羞怯地笑着,随后又得意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们走近了,小强说:“这是我对象,翠翠。”

那女孩羞涩地低着头,从侧面看得出,是个很秀气的女孩。

“翠翠,你好。”我笑着说,“小强真有福气,对象这么漂亮。”

翠翠抬起脸,面颊红扑扑的。“你就是辣椒姐吧?小强常说到你,是个大好人。”

小强搔了搔头,对我说:“今天我休假,去我那儿坐坐吧,俺爹也来了,都想见见你哩。”

我看了看雪菲,她也很高兴:“那好,去打扰一下。”我左手牵着雪菲的手,右手牵着翠翠的手,随着小强朝保安宿舍走去。

小强的房间在二楼,整洁的楼道里洒满灯光。走廊两端的墙上挂着标语,迎面有座橱窗,全体保安的照片贴在橱窗里,很有气势。

小强快步走到宿舍门前,推开门,朝里面喊:“爹,辣椒姐来了。”

里面应了一声,接着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姑娘,你好哇。”

“你好。”我鞠了一躬。

“呵呵,我听小强说,你是广告公司的。”老人请我们坐到椅子上。

“是啊。深蓝广告。”我说。

“真是巧了。”老人笑眯眯地说,“我在唐小姐家做花匠,她也是深蓝公司的。”

“唐娜?”我一惊。

“是她。”老人说。

小强的父亲居然是唐娜家雇的花匠。世界太小了,小得邪乎。

“您在唐娜家干活,一定很累吧。”我说。

“习惯了。”老人乐呵呵地说。

我转脸给雪菲介绍:“这位老人家,是唐娜家花房的管理员。”

雪菲刚才听我提到过唐娜,印象比较深,随即点了点头。

小强和翠翠忙着准备茶点。小强一边倒茶,一边说:“真没想到,大家这么有缘分。”

“真是啊。”翠翠笑着说。她的神情开朗了许多。

“谁能想到哇?”老花匠说,“小姐的脾气虽然不太好,对我们这些干活的,也算可以啦。只要我们别犯错,比方说,花房的柱子别掉下来,花园里别出现杂草,还有,小姐想用花款待客人的时候,一定要及时送上最漂亮的花。”老花匠笑起来。

顿了顿,他又说:“我真是舍不得那些花。我跟它们说话的时候,它们是能听到的,有时候花瓣会动的……”

“爹,你又犯糊涂了。”小强给老人倒了杯茶。

“是糊涂了。糊涂了才能听见花的声音,你个吃屎的娃儿懂啥!”老人磕了磕烟袋锅。

翠翠捂着嘴直乐。小强的脸红了,嘿嘿笑了几声,不敢说话了。

我理解老花匠的心思,如同我与妈妈对话的时候一样,只要用心去听,是能听到的。

坐了一会儿,我和雪菲起身告辞了。一家三口把我们送到楼下。

老花匠迟疑着,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有意放慢脚步,留在最后。

老花匠说:“辣椒,你和我们唐小姐很熟吗?”

“还好,我们都是组长。”我说。

老花匠“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烟雾在风中飘散了:“这话可能不该讲,不过我真觉得小姐怪可怜的,想让你们有机会的时候,劝劝她。”

“哦?什么事?”我也紧张起来。

老花匠朝四周看了看,似乎怕风中潜伏着什么影子。片刻后,他转脸面向我。“小姐经常半夜三更在园子里转悠,也不穿鞋,就光着脚,走起来歪歪斜斜的,就跟喝了酒似的。”

“啊?怎么会……”我感觉心脏跳得很厉害。

“冬天也是这样。我在她家干活,也有三年多了,有时候晚上看到她,真是不忍心,可我是苦力人,不敢管。小姐发起脾气,那是太可怕了,好几个工人都受不了。他们不愿待在唐家,不是被小姐赶走的,都是自己受不了,逃掉的。我是舍不得那些花才留下来,幸好我在花房干活,平时跟小姐也没啥磕磕碰碰,倒也平静。”

“她的家人呢?”我问。我对唐娜几乎一无所知。公司里也没人了解她的身世背景。

“我只见过一次,有个男人从园子里路过,我正好在花房修理木桩,远远瞅了一眼,天擦黑的时候,模模糊糊,看样子年纪不小了。”

“您怎么知道那是唐娜的家人?”我问。

老花匠偏过脸,木然地朝远处看了看,喃喃地说:“我也是瞎猜的。从年纪上看,应该是小姐的长辈。小姐从来不把单身的男人往家领。”

这倒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原来唐娜的一切情事都发生在家外。

也许唐娜想维护家庭的洁癖。

“那人来了以后呢?”我越来越好奇。

“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是开着车的,小姐也没送。他们可能还吵架了,吵得很凶,我在花房都听见了,还有摔东西的声音。”老花匠抹了把额头的汗。夜风很凉,他居然冒汗了。

他的烟袋锅灭了,他拿出火柴,费了好几根,才重新点燃,哆嗦着抽了起来。

“辣椒,千万别说是我讲的,我也是没法子,看小姐那人怪可怜的。”

“大叔,您放心。”我劝慰老花匠。

其实对我来说,无非是我的心里,又多了一个秘密而已。

如果本人真是紫微星下凡,那我堕入人间,可能就是王母娘娘派来收集秘密的。

每个见到我的人,都想把秘密告诉我一个两个,好像不这样做,王母娘娘就会托梦给他们,吓唬他们。

“你是好姑娘,我能看出来。小强也常提到你,他是我最小的儿子,最不省心,不过有了这个保安工作,我也安宁了。又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是他的福气哇。”老花匠神情放松了不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您说唐娜经常晚上在园子里转圈,她是不是在梦游啊?”

老花匠迟疑一下:“梦游?不像啊。”他抽了几口烟,呛得咳嗽起来,等他止住了,他说,“夜游神,我以前在家乡遇到过,半夜出来看,胳膊和腿是硬的,遇到啥东西挡着,也要往前走。唐小姐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病?”我喃喃自语。

“有时候还哭呢。”老花匠说道。

真没想到,狐狸精居然夜啼?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唐娜的别墅,外观的豪华似乎难以掩饰内在的凄迷。老花匠在那种环境里干活,一定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难怪很多工人离开了,老花匠也许在和花花草草交谈时,才能缓解那种精神折磨吧。

雪菲在远处朝我招手。我抬手朝她挥了挥。

老花匠叹了口气:“我是太啰唆了,你别怪罪我。你们上班的人,都忙,本不该用这些事打扰你,可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一说。”

我理解老花匠倾诉的心愿。上了年纪的人,遇到这种事,必定要说出来才松快,跟唐家的其他工人说,太危险了,跟儿子小强说,小强又不理解,闷在心里的确很难受。

“不要紧,老人家,我会替你保密。”我说,“而且我有机会,也帮唐娜的。”

老人用力点点头:“上次在花房,你帮我一次了,我感激你,真的感激你。”

我们又说了几句话。小强和翠翠走过来了,小强埋怨他爹唠叨,翠翠只是笑,我便告辞,快步朝雪菲走去。

“老师傅跟我说到唐娜。”我牵着雪菲的手,“说她经常晚上在园子里闲逛,不穿鞋,像个疯子似的。”

“哦,这是一种抑郁的表现。”雪菲说。她立刻进入了医生的角色,“病与非病之间,有一根模糊的线,线上会交替出现深度抑郁和狂躁,还有一种病态的自恋膨胀起来。”

“病态的自恋?”我很感兴趣。

“他们认为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们,认为自己正在主演一部大片,所有的人都期待他们的结局。”

“明星妄想症?”

雪菲笑了:“你的总结倒不错。现在还只是初步判断。”

“如果你见到唐娜,你一定也会迷失在她的表演中。”

“哦?”

“她有一种能量,男人和女人都被吸引,就像一只漂亮的蜘蛛,等到猎物粘到网上,她再慢慢折磨享受。”

“你呀,就会吓唬人。”雪菲说着,踏上台阶。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10点钟,刚进卧室,手机一响,来了短信。

我打开手机,发讯人:大妖怪。

讯息:我明天就出院了,来接我吗?

我皱着眉头,这才住了多久啊,闹着出院,看来整得还不够惨。

我回复短信:老朱在,我很放心,我就不去了。

罗成立刻发来一个笑脸,后面又是一串小数点。

神经病!我把手机扔到床上,去了卫生间。

雪菲正在用卫生间,我使劲擂着门:“快出来,我尿急!”

雪菲用崩溃的声音,说了两个字:“神经。”

我嘎嘎一阵怪笑。我遇到的神经病还少哇?生活就是那么神经,我只有以神经对神经,才能好好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