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沟下面的灌木丛发现了骆钦的车,交警已经赶到现场,打开变形的车门,雪菲和骆钦挤作一团,缩在座椅上。
那一瞬间,我几乎绝望到死灰。我的一第一感觉是:他们已经死了。
法医全面展开工作,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处理工作,骆钦和雪菲抬到了担架上,鼻子里插着管子。
“医生,他们……”我哽咽着,追问一名法医。
“伤者有生命危险,必须马上住院治疗。”法医快步走进救护车。
这么说,骆钦和雪菲还活着?
一时之间,我又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他们还活着!
罗成在我身旁,伸开手臂搂着我。我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他怀里。
随后,我自己也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天,终于能下床了,我决定去医院看看骆钦和雪菲。
罗成开车送我到医院,我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病房。
骆钦躺在紧靠门边的那张床上,被子下面的他,看起来很瘦,有点灯枯油尽的样子,像是已经干涸了,剩下只是他的空壳而已。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到处都是管子,盖过床栏杆,杂乱地拖在地上。
骆钦身上全都插着这些管子,像是被一组绳子牵动的木偶。
床的那边有个护理员,戴着透明的橡胶手套,摆弄着管子。透过手套,能分辨出他手背上的血管。他身后的推车上,有台黄颜色的机器,像一只大盒子,带着一小块显示屏,正在稳定地“嘟嘟”响着。
这座房间很大,是个长方形,里面还有几张床,被白布帘挡住了。我没有看到雪菲。据医生说,雪菲伤得很轻,这真是奇迹,一定是骆钦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医生跟过来,对我说:“你只能待三分钟。”
然后医生转向护理员,两个人一言一语地小声说话,一边聊,医生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
我屏住呼吸,握起骆钦的手。那只手冰凉、干涩,仿佛已经不属于骆钦。
他的眼睛在眼皮之下颤动着,慢慢睁开,只持续了一秒种,又闭上了。他鼻子里插着一组管子,面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了,能看到他太阳穴上的血管,还有额头上挂着的颗颗汗珠。
骆钦又睁开眼睛,这次的时间久了一些,似乎在盯着我,又似乎望着别处,瞳孔静静的,嘴唇翕动着,想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我在这儿,钦,”我轻声说,“我就在这儿。是我。”
他努力想回应,但办不到,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扯他,不让他往我这边看。
他喘了一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那台机器忽然发出急促的“嘟嘟”声。医生和护理员从谈话中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骆钦重新闭上了眼睛。嘟嘟声慢慢缓和下来。仿佛他的话,通过刚才急促的呼唤已经说了出来,现在,他又安静了。
我又把他的手握了一会儿,直到医生让我离开。
我找到了雪菲。她在另一间病房,静静睡着,呼吸平稳。我默默注视她良久,然后退出去,来到医院外面,罗成在车里等着我。
“他们还好吧?”罗成问。
“雪菲还好,不过Johnny伤得很重。”
“不要担心,医生会有办法的。”
“医生什么都没对我讲。”我低声说。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罗成握着我的手。
这种安慰虽然没什么大的作用,不过能让我暂时有一种依赖。
“咱们走吧。”我说。
罗成发动车子,我们出了医院大门。
我最担心的,是姨妈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办?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外地回来,更不敢把雪菲和骆钦的情况告诉她。我在电话里哄骗姨妈,说雪菲的手机打不通,是因为她的手机丢了。
现在就盼着雪菲再清醒一些,和姨妈通通电话,那就能多隐瞒一段时间。
再往后……我不敢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车子正开往馨悦小区,罗成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了。
“罗成,是不是我爸爸打来的?”我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躲不开的,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不妨直接面对吧。
“辣椒,对不起,我……没想过要骗你。”罗成喃喃地说。
“可实际上,你就是隐瞒了我。”我说。
我有意无意回避了“欺骗”这个词,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好笑,一方面想要发火,责怪罗成欺骗我,另一方面又想替他挽留,尽力保护我们的爱情。
“我有难处的,辣椒,我当初对你父亲也有承诺。”
“真是难为你了,一个人要签署两份协议,既要为我爸爸卖命,又要做我的保镖,我真同情你。”我还是有点生气,主要是气自己,当然也生气父亲和罗成做的事。
“辣椒,我真的没料到会遇到你,并且……爱上你。”罗成低声说,“你父亲不希望我这样。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是不能轻易谈爱情的。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我对你说过的,我最恨人家骗我,如果不是为了假装哄我开心,而是真心实意地骗我——我最恨人家这样。你答应我,永远不骗我。”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们会面对这个问题。可我没有想骗你,我有难处,怕你生气。”
其实罗成说的话,我也能理解。
在爱情面前,谁又能说出子丑寅卯?谁又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待自己呢?
雪菲那样有条理的女人,都会中了爱情的魔咒,爱上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男人,爱情的确就是一场辉煌的灾难。
从父亲在L市跟我谈过话之后,我的心里已经慢慢原谅了罗成,就好像我现在帮着雪菲隐瞒姨妈一样,我们都很无奈。
罗成放慢车速,奥迪靠在路边。罗成忽然说道:“辣椒,其实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啊?什么?”我一惊。
“Johnny就是骆钦,对不对?”罗成注视着我。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接着一阵头晕眼花。
“辣椒,开始我也只是猜测,但你的眼神越来越难以掩饰……”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我打断罗成的话。
罗成沉默地望着我。我感到车厢里好有压力,让我窒息。真的已经结束了吗?我知道罗成想说这句话。
“真的结束了。”我说。
“辣椒,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找到了骆钦的影子?”罗成问道。
这个问题太可怕了,我不敢想,却又无法回避。罗成身上某些方面,的确有骆钦的影子,所以我见到罗成第一面,就被他吸引,关于这一点,我没办法骗自己,尽管我命令自己不要相信这一切,但它就摆在眼前。
就算我可以骗过自己的眼睛,我也没办法骗过自己的心。
骆钦在雪菲身上找到了我的影子。
我在罗成身上找到了骆钦的影子。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难道我们走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不!不不不!这不是我要的,我要重新开始!
“辣椒,我不怪你。爱情,原本就是不可理喻的。”罗成凝视着我,“但我要告诉你,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我只爱你。”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控制不住想要哭泣。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罗成轻声问。
我呜咽起来,再也没有开口说话。我的哭声越来越大,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