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一寸河山一寸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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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谁能给我一把剑 (2)

不光大家同为军长,属同一级别,更主要的是他认为叶肇在南京保卫战中的表现十分不堪,突围时竟然连部队都找不到,不仅“单身突围”,还混成难民,成了鬼子俘虏。

将军被俘,就应该自杀!

这个标准当然是太高了一些。军书上没有哪一条规定说战将是不能做俘虏的,美国将军还进过日军的集中营呢,何况叶肇最后好歹也逃了出来,但李汉魂不管这些,在他看来,老叶这家伙已令粤军蒙羞,怎么还好意思来领导我呢?

参加兰封会战,归入薛岳兵团,对李汉魂来说等于是一种解脱,因为他不必再跟着叶肇丢脸了。

第六十四军是最早到达商丘的,一到这里,李汉魂就不由得激动起来。不仅因为这里是北伐故地,还缘于历史上此处出过“张睢阳齿”。

安史之乱,被誉为“唐代岳飞”的张巡领不足万人之众,死守睢阳(即今商丘),大小四百余战,杀伤叛军无数,使安庆绪被阻于城外达十月之久,始终不得前进一步。

在那场举世罕见的大动乱中,曾繁盛一时的关中自此寥落,直到近代都未能复振,而运河、江淮独存,张巡之功大矣。史载,张巡“每战眦裂齿碎”,因此文天祥才会在《正气歌》中将“张睢阳齿”收入其中,作为自己的精神偶像。

大难,我们的祖先也一次次地遭遇过,但先贤们又是何等的英武从容。

早在薛岳兵团还未完全集结起来之前,李汉魂就不顾情势险迫,断然把军部迁入商丘城内,为的就是要学习“张睢阳齿”,誓与古城共存亡。

东路军的主力是李汉魂的粤军第六十四军,和其他部队不是在上海就是在南京受过伤不同,第六十四军称得上是一把尚未启封的宝剑,现在是到试一试刃口的时候了。

让李汉魂不满意的却恰恰是自家粤军。第六十四军的武器都是到汉口后补给的,到参加罗王之战前,有的武器还没开箱哩。另外,第六十四军虽有老兵打底子,而且这些老兵都是李汉魂手把手用七年时间训练出来的,但新兵蛋子也有不少,他们初上战场,缺少和日军对抗的实战经验。

再不满意,再有缺陷,这一仗也务必要打好,否则广东子弟将颜面无存。

三攻罗王

5月25日,李汉魂亲自赶到前线督战。随同观战的,还有一群或从徐州退下,或自郑州赶来的中外记者。

罗王地方不大,却比兰封城还要坚固。在罗王车站和罗王寨外围,均建有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永久工事,什么炮兵掩体、机枪掩体,还有人员器材的掩蔽所、指挥部,一应俱全。以前你拿来挡日本侵略军,现在日本侵略军拿来挡你,东西还是一样的东西,只是随着攻防转换,主人掉了个个儿而已。

不过只要有重炮,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因为“东方马其诺”并不是真的马其诺,双方的标准和规格差得实在太远,而土肥原由于推进过快,还没有来得及把炮兵部队集中至罗王。

你没炮,我有炮。

李汉魂将重炮推到工事附近,进行近距离轰击。一看到日本侵略军的火力网被压制住,粤军步兵立刻哇哇大叫着持枪冲锋。

半年前,广东兵也在南京外围冲过、喊过,那是求生之路上发出的绝望嘶喊,如今则是复仇和争胜的号角。

冲锋,某种程度上是伤亡的累加,粤军伤亡枕藉,李汉魂觉得这样不行,又把部队召回来。

重炮,继续轰击,不允许给鬼子留下一点屏障物。

看到外围的防御工事全部被炸塌轰碎,李汉魂又发动了二次进攻。

粤军后脚刚刚进入罗王车站,前脚退出的日本侵略军却又杀了回来,双方扭杀在一起,炮兵反而无处着力,只能看着干着急。

土肥原师团的主力部队,其拼杀能力自然不是盖的,硬是又把粤军给挤出了车站。

经过两进两出,粤军官兵已是尸横遍野,光在指挥所里听听伤亡数字,已是心惊肉跳,更何况李汉魂就在一线端着望远镜观察,战场惨烈情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李汉魂说他当时不但落泪,而且还“涕泗如泉”,似乎有些夸张,但如果联系到他后来笃信佛教,设身处地想想,确有如刀割肤的感觉。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真正的战场,本来就是一个折磨人良知的地方。

时间从午后过渡到傍晚,残阳如血,硝烟飘荡,罗王依旧难以攻下。

罗王是个重头戏,无论如何得唱好。继李汉魂之后,薛岳也亲自来到第一线,进行现场办公。这张中国士兵的肖像曾闻名于世

日本侵略军的外围工事都被炸光了,据点却还拿不下来,缘于土肥原师团实在很能打仗,粤军即使前仆后继,后继如潮都没用。

薛岳了解情况后,马上给附近其他各部队下达命令,要他们加强进攻,以牵制和分散土肥原师团在罗王的力量。

彼弱了,我们还得强。老虎仔操着广东话,跟前线战壕里的广仔们一聊天,得知由于后勤输送不理想,有的小伙子已经超过一天没吃饭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饭,还如何能打仗。薛岳马上拿起电话,要求赶快送饭。

兵团总司令亲自催问吃饭的事,后勤部队就是迎着鬼子大炮也得把饭送上来,粤军由此士气大振。

李汉魂当着薛岳的面,下达了三攻罗王的命令。

吸取前两次的教训,李汉魂要求,这次炮兵必须跟随步兵一道前进,到接近车站时再发炮,直到把站内也轰到荡然无物时才允许步兵进站。

等炮声一歇,日本侵略军当然还会反冲过来,但粤军这次打定主意不退了,作战意志坚忍不拔,令对手也为之惊诧。

关键时候,胡宗南助阵,他从罗王寨侧后迂回插入,使得在罗王寨指挥的土肥原大惊失色。

前门顶不住,后门眼看也要上闩,再不跑就要被包围了,能跑快跑吧。

5月28日,李汉魂收复了罗王。

在罗王寨日军指挥所,李汉魂发现了许多日本侵略军遗弃的文件,其中有一件战利品令人眼前一亮,这是土肥原自佩的指挥刀。

日本军刀,质量通常都在上乘,土肥原的刀,那更不是开玩笑的。拿一叠二十枚的大铜元放在桌上,军刀挥过,全部一劈两半。

连腰间宝刀都丢了,足见粤军进攻时的迅猛坚决和土肥原逃命前的慌乱。

在收复罗王的前一天,兰封也失而复得,薛岳打通豫东陇海走廊的初衷基本实现,原先被阻断于商丘的四十二列火车和大批物资经开封、郑州顺利西撤。

不能没有运气

光全身而退已经不是老虎仔的最大目标,他如今的愿望是擒住土肥原。

罗王让你侥幸钻了出去,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要继续把你的喉咙扼住,直到你脸色发青发紫为止。

接下来,薛岳要切断的,是土肥原的生命线。

在攻下兰封和罗王后,胡宗南直捣土肥原控制的第三个大寨——罗王以北的曲兴集。

虽然胡宗南部队的番号仍然是第一军,但与过去相比,却已是一天一地,里面大部分都是新兵。这些新兵,有的还没有完成训练,有的则是连枪都不会放,本质上还都是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民。

新兵要成为老兵,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须练成老兵之胆。偏偏第一军刚刚上来,就在火车上遭到日本侵略军袭击,而且还是土肥原师团这样的强悍部队,一下子便把胆给打没了。

许多新兵成了惊弓之鸟,一听到炮响,第一反应就是四处乱跑,当官的都不用指挥打仗,光收容部队就一头汗。

胡宗南亲至第一军督阵,见此情景决定到开封去搬救兵。

路上被日本侵略军发觉,遭到炮火轰击,东西南北,一时间到处都响彻着炮弹的轰鸣声,他的汽车不得不像穿越雷区一样,左右摇摆,犹如蛇行,而一些随从幕僚们更是被吓得缩头缩脑,面无人色。

胡宗南确有大将风度,他并不惊慌,关照司机:开快些,马上就能脱离危险。

随后看了看身边那些幕僚:镇定点,不要让小兵看不起你们。

吉人自有天相,胡宗南毫发无损地回到开封,而他要搬的救兵是第二百师派到前线来的坦克部队。

大家不要怕,我有铁家伙在前面给各位壮胆。

曲兴集是座大寨子,围墙很坚固,而且驻守着大量日本侵略军,胡宗南实在也攻不进去,只能暂时采取围而不攻的办法。

土肥原的氧气管不在这里,在曲兴集更北的黄河渡口,那里才是他的给养输送地。

胡宗南绕过曲兴集,集中全部力量,一拳砸了过去。

坦克战车开路,步兵随后,原来畏惧不前的新兵们胆量终于上来了,冲!

黄河渡口的克复,完全卡断了土肥原与北岸的联系,使土肥原师团真正沦落成了被薛岳兵团包围的孤军。

所谓奔袭,最怕的就是失去后方,特别是像土肥原这样的机械化师团,若无汽油接济,坦克和汽车都只能沦为一堆堆废铁,其惨况可对比台儿庄大捷。

此外,还有粮食、弹药,没了它们,都是能要人命的事。

发动千里奔袭以来一直春风得意的土肥原,终于陷入了梦魇一般的境遇,虽然脸上还不至于露出青紫色,但呼吸显然已经相当急促了。

兰封和罗王寨被攻克,曲兴集被包围,他只能缩进第四个大寨,也是最后一个大寨——三义集里面。

薛岳把攻克三义集的任务交给了桂永清,后者现在相当于戴罪之身。

丢失兰封,最早追查的就是龙慕韩在撤退前,有没有请示过上级,结论是没有,马上撤职查办。但即便如此,桂永清也不能逃脱领导责任,被要求听候处理。

桂永清真是够倒霉,一跤跌在兰封,后来还被师出同门的宋希濂给说得一钱不值。

古今中外,向有文人相轻的说法,然而如果你举着放大镜细细观察,文人圈子以外的那些圈子也大抵如是。

军人也会相轻,而且相轻得还要厉害。比如宋希濂素来就“轻”桂永清,也包括“两师一总队”出来的王敬久、孙元良这些人。

原因嘛,说穿了也没什么了不得,无非就是大家从资历到水平再到战绩,都差不了多少,一个被窝里滚出来的,没有说谁落谁一大截子的情形,而关键位置又只有那么几个,不抢还能咋办?

宋希濂能当上军长,就颇富戏剧性。这个缺儿原先是王敬久的,蒋介石要调王敬久到洛阳整训,可是王敬久却闹情绪不愿意去。

他不去不是嫌官不大,而是怕受人领导。

即将领导他的是洛阳警备司令祝绍周。祝绍周曾在第八十七师当过参谋长,彼时的王敬久官居副师长,是其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