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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五月 (2)

正当人们热烈而焦急地讨论着时,一名消防员踏出了窗口,他的右脚踩在窗台上,左脚则下到了梯子上,就这样直直地站在了梯子上。屋里的人从里面向外一个个地递送着住户,他则从外面接住他们,再把他们一个个送到另一个队员的手里,那个队员再将遭难者递给他下面的人,就这样,消防员们把那些困在火里的住户一一地送达地面。最先获救的是那个阳台上的女人,接着是一个小婴儿,然后是另外一个女人,最后是一位老人,就这样,所有人都获救了。

等老人脱离危险后,还留在屋里的消防员也爬了出来,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最先冲进火场的那位下士。人群在迎接我们的消防英雄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最后一个人安全着地了,就是那位救援人员的先锋,那个面对着一片极度危险的火海而率先展开营救的下士,他不怕迎接死神的挑战,当这位向死神的魔爪迎战的勇士出来时,所有的人都像欢迎一位伟大的征服者一样,为他呐喊,向他伸出双臂,这种感情是夹杂了对英雄的挚爱之情和崇拜感激之情。成百上千的人喊着他的名字“朱佩塞·诺宾鲁”。

“你们能明白吗?这是勇气,是人内心的英勇之气,这种勇气没有原因,也永远不会动摇,每当他听到一个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的声音时,它就像一道疾速的闪电一样,无畏地勇往直前。有时间的话,我会带你去看消防员的训练的,我还会指给你看,哪一个是诺宾鲁下士,因为你肯定会很开心能认识他,对吧?”

我回答说是的。“那个就是他了,”我父亲说,我吃惊地转过身去,此时,两名消防员已经检查完了房间,正穿向门口走出,我父亲指了指那个小个子的消防员,他头上还扎了几个金色的小辫子。

我父亲对我说道:“和诺宾鲁下士握握手!”下士停下了脚步,向我伸出手来,我握了一下他的手,他向我敬了个礼,随后就离开了。“好好儿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吧,”我父亲说,“因为在你日后的生活中,你将要和成百上千的人握手,而那些人中,像他这样值得你去握手的人可能并不多。”

六千里寻母记(每月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位热那亚的十三岁的少年,从热那亚独身一人跑到美洲去找他的母亲。

马可的母亲两年前去了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在一个非常富有的人家工作,好在尽量短的时间里赚足钱,以图更好地供养自己的家庭。唉,少年的家庭因一连串的不幸,早已是贫困交加,负债累累了。当然,像少年母亲那样勇敢的女人并非只有她一个,很多女人都踏上了这样一段漫长的旅程,把去美洲做工当做摆脱生活贫困的最佳选择。庆幸的是,由于在美洲工作能够领到很丰厚的薪水,大多数人工作了几年后,都能够赚几千里拉带回家。少年的母亲离开时,哭得眼睛几乎要流血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们一个十八岁,另一个即是马可,只有十一岁。她义无返顾地出发了,心中装满了美好的憧憬。

一切都很顺利,她很快便到达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到那里,她就找到了自己丈夫的堂兄,他在那里已经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曾在热那亚开店多年,很有人缘。他为这女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阿根廷人家,那家人为她提供了不菲的工资,待她也挺好。刚开始,她和家里人还都保持着良好的通信,当他们都稳定了以后,她的丈夫就写信给他的堂兄,然后再由他堂兄转给她,而后者看完信后,就再将她的回复交给她丈夫的堂兄,由他堂兄转寄到热那亚。由于收入还不错,她又从不舍不得乱花一分钱,所以她每三个月都会给家里寄回数目不小的一笔钱。她的丈夫是一个颇有自尊、品行良好的人,他用妻子赚回来的钱慢慢地付清了他最紧急的那些债务,名声逐渐好了起来,同时,他也更加努力地工作着,对自己目前的状态颇为满意,当然,他也时地盼望着自己的妻子能够马上回国。没有妻子守在身边,那房子显得空荡荡的,而他的小儿子尤其想念自己的母亲,他自小很依赖母亲,以至无法忍受母亲离自己那么遥远,两年来情绪一直很低落。

最让他们担忧的是,与母亲分别一年多时,母亲寄来一封短信说自己的健康状况不甚乐观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收到母亲的来信了。他们给那堂兄写了两次信,但发出的信石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他们也写信给那女人工作的那户阿根廷人家,可信根本就没有到达过他们家,他们搬家了。总之,他们再没有收到任何母亲回信。由于害怕母亲会出什么事,所以他们给意大利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使馆写信想要得到她的消息。三个月过去了,他们从领事馆的回信里得知,领事馆经过登报之后,没有任何人出面说自己是他们要找的人,也没有人提供任何那女人的消息,现在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相信已经不用解释了,那就是为了能够保全家庭的好名声,这女人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知自己的主人。

在焦急中又过了几个月,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父亲和儿子们已经急得团团转。小儿子马可尤其感到忧郁悲伤、难以自持,这一家人还能怎么办呢?他们现在还能向谁求救呢?父亲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出国,去美洲找寻妻子。可是,他的工作该怎么办呢?谁来照看他的两个孩子呢?他的大儿子也不能去,因为他刚刚才开始工作,他必须留在家里。就这样,一家三口整天都活在焦急的等待之中,每天的谈话都是相同的话题,相同的令人悲伤的回答,说完彼此默不做声地盯着对方,直到有一天晚上,马可向父兄说出他的决定:

“我要到美洲去找我的母亲。”

他父亲伤心地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他认为,这种想法很好,可并不可行,从意大利去美洲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路要经历多少困难险阻啊,他只有十三岁,要独身面对,多难啊。可少年极耐心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几乎每天都向父亲及哥哥述说这个请求,并越来越冷静地分析自己计划,希望父亲能够同意他的想法。

“其他人也去过美洲,”马可说,“还有比我小的孩子也去过,只要我一上船,我就会和其他人一样到达那里,而如果到了美洲,我就会去找您堂兄的商店,那里有很多的意大利人,他们一定会告诉我该如何找,只要找到了您的堂兄,我就会找到母亲的。如果我连他也找不到,那我就直接去大使馆,然后找到那户阿根廷人家,不论发生什么,那里总是有工作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同时找份工作,赚足至少够我回到家里的钱。”

就这样,他一点一滴耐心地劝说自己的父亲,最终说服了他。他的父亲一向尊重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是一个有着良好判断力和勇气的孩子,而他也习惯了如何在困境中生活,习惯了如何做出牺牲,他的这些好品质,都为要找到母亲这一目标变得格外强大了,他心里是多么热爱自己的母亲。恰巧,一艘汽船的船长也听说了这孩子的计划,那个船长是他父亲的一位朋友,最终,在他的帮助下,马可得到了一张免费的三等舱的票。少年的父亲稍作犹豫之后,同意了这个计划。这一次远航就这样定了下来。少年的父亲和哥哥给他的包袱里塞满了衣服,又在他的口袋里放了几枚银币,还将他父亲的堂兄的地址写在纸上,放在他贴身口袋里。在一个天气爽朗的四月里的夜晚,父亲和哥哥把他送上了远去的汽船。

“马可,我的孩子,”他的父亲一边最后一次亲吻着他,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的眼里噙着泪水,站在汽船的扶梯上,汽船马上要起航了。“别怕,你所做的是一件高尚的事情,上帝将会在你危难时向你施以援手的。”

可怜的马可,他的心志早变得异常坚强,时刻准备着应对航途中可能遇到的各种考验。可是,当他眼中熟悉的美丽的热那亚消失在地平线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疾驶在无边海洋上的汽船上,那艘巨大的汽船已经被准备移居国外的农民们挤满,而他孤身一人,谁也不认识时,一阵强烈的失落感从心底涌起,是那么酸痛、悲切。他紧紧地抱着手那个小小的包袱,它就是他的命根子啊。

最初的两天,马可像条病狗一样地在船舱里偷偷哭泣,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他的头脑中总会浮现出那些令人悲伤的场景,而这其中最让他悲痛不已、令他心惊胆颤的莫过于想到自己的母亲可能已经死了,这个念头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而在他时断时续、让人神伤的梦境中,常常会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孔,那张脸经常关切地注视着男孩儿,还会在他耳朵边对他说:“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听到这句话,马可就会惊醒,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惊叫。

当船穿过直布罗陀海峡,马可第一眼望见大西洋时,他渐渐恢复了一点精神,还有对找到母亲的希望。不过,这种重新燃起的希望并没有眷顾他多久,日复一日看着眼前广阔而平静的海面,感受日益变热的气温和日益变强的孤独感,他的心又充满了失落和沮丧。单调无聊的日子一天连着一天,益发模糊着他的意识,消磨他的意志,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海上已经漂了一年了。每天早晨当他醒来时,他都会惊奇地发现自己依旧孤零零地漂泊在这一片烟波浩渺的水域之上,一点点地漂向遥远的美洲。

在船上,不时地会有漂亮的热带飞鱼跌落在甲板上,还能看到热带地区异彩纷呈的日落之景——一朵很大很大的云彩,美得如光似焰、鲜艳如血,而每到傍晚时分,夕阳播撒下的粼光像是整个大洋都燃起了大火,而海水则变成了灼热的岩浆……这一切都让马可感觉那么不真实,像活在虚无缥缈的梦中。在海上,他也经历过糟糕的天气,那些日子里他只有静静地待在船舱里。在那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满地翻滚,相互撞击着,就在这一片哀悼和诅咒的音乐恐怖地轮番演奏时,马可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未日来临。也有一些时候,海面会泛着淡黄色的平静,四周是一片叫人倍感无聊的闷热,那是最让人看不到头的悲惨时刻,每当这时候那些疲惫不堪的旅客们就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都像是死过去了一样。这次航程何时是个尽头啊呀,眼前除了大海就是天空,除了天空也依旧是海洋,今天和昨日没有什么差别,明天也会和今天一样毫无二致。

日子似乎要永远地这样重复下去。小马可总是一连好几个小时站在船舷边上,眼里充满疑惑地望着无垠的大海,心里朦朦胧胧地想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双眼困倦得睁不开,而头也睡意十足地往下垂。每当这时,他又会看到那张陌生的脸孔,还是带着那副关切的表情,在他耳边说着:“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每每听到这个声音,他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大睁着双眼,盯着远方一成不变的海平面继续他的梦。

这次航程一共持续了二十七天,最后的几天天气很好,不时有凉风徐徐拂来。在船上,马可认识了一位老人,老人对他很友善,他是一个伦巴第族人,去美洲寻找自己的儿子,他是罗萨里奥镇附近的一个农场主。马可把自己的情形都告诉了老人,而老人则时不时地拍着他的后脖颈,对他重复着一句话:

“勇敢点,年轻人,你一定能找到你的母亲,她肯定健康、开心活着。”

这一段友情让男孩儿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之前的那些晦暗悲伤的预感如今都变得欢快美好起来,他看着那位老人坐在船头上抽着烟袋,周围的农民朋友都唱起歌来,他眼望着壮美的星空,无数次地想象着自己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情景,他似乎能看到自己来到了一条大街上,他找到了他父亲堂兄的那家商店,还似乎看到自己奔向他,问他:

“我母亲怎么样了?快点,我们现在就去看她吧,现在就去。”

他们一起飞快地离开了,爬上了一节楼梯,一扇门打开了,而每当这时,他那孤寂的自言自语就结束了。他的想象又沉浸在一片难以言表的温柔之中,这时,他便会将他脖子上的一块小小的圣母像章抽出来,轻轻地吻着它,嘴里还默默地念叨着。

就在他们离开祖国第二十七天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美丽的五月的早晨,当汽船抛锚停靠在广阔的巴普拉塔河岸时,岸上已是一片姹紫嫣红。啊,终于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