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二月十九日,我在李宗仁召集的广西党政军高级干部会议上,针对桂南会战中广西政局表现得非常不好的情况,狠狠地批评广西地方当局一顿。黄旭初虽然容忍下来,但他对我不高兴。刚巧在这个时候,黄同仇从重庆返抵桂林,他将辞去广西省政府驻渝代表,前往安徽工作,他离渝前见到新任军委会政治部长兼三民主义青年团书记长张治中,张托他向我致意,希望我去重庆一谈。因此,我于二月二十五日从桂林飞渝,不料自此一去,就在雾都待下来了。
我到重庆以后,住在枣子岚包华国的家里,还没有去看张治中,不料先见到蒋介石。
一天,我要到上清寺去看第五战区驻渝办事处处长杨忆祖,刚从国府路转入上清寺,就看到侍从室秘书萧自诚从中四路漫步走来。他问我:“几时到的?”我答大前天。他又问:“要不要去见委员长?”我说:“还没有这个打算。”他说:“还是去看他吧,我给你安排时间。”
这样,一九四二年三月一日下午三时,我便按照侍从室交际科通知,去上清寺中四路一〇四号官邸见蒋介石。蒋走进客厅时后面跟着李惟果和萧自诚。蒋看到我似乎显得很高兴,他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说:“你来得正好,现在我们编组远征军进入缅甸,协助英军作战,已由罗卓英担任远征军司令长官。我要派你当远征军政治部主任。”
我不经考虑就答复说:“我不认识罗卓英,这个工作我恐怕难以胜任。”
“这个,这个,你干得了,我要张部长给你安排一切。”他不让我有考虑余地,于是我只好走出来。
过了两天,张治中要我去看他,他给我看蒋给他的一张“手令”(实际上是红铅笔写的一张条子,由侍从室编号转给他):
“派程思远为远征军政治部主任中正。”
张治中接着对我说:“罗卓英对你挡驾,远征军去不成了。我在电话中答复了委员长,后来他又给我一张手令。”同时递给我另一张条子:
“改派程思远为中央团部常务干事,并约其参加官邸党政会报中正。”
张治中又说:“照我看来,常务干事对你不恰当,你还年轻嘛,应当干一些实际工作。现在我以书记长兼着督导室主任,我要向团长报告,让这个督导室主任给你来当。你照样参加官邸党政会报。室主任较处长地位高一些,刘建群那样老资格,还不过是编审室主任。如果你同意,我就这样签上去了。”
我说:“文白先生,我从来不挑选工作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自此以后,我就开始参加蒋介石的官邸党政会报。这个所谓党政会报,参加的有:张群、陈立夫、朱家骅、张治中、王世杰、吴铁城、蒋廷黻(1895—1965,湖南邵阳人。1923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9年,任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1935年后,一度出任驻苏大使。1945年,任中国善后救济总署署长。1947年后,任国民党政府驻联合国代表、驻美大使。1965年10月在纽约病逝。)、陈布雷、张厉生、何浩若、黄少谷、倪文亚、袁守谦、郑彦芬等等。举行时由蒋亲自主持,通常总是一两周召集一次,有时蒋令各部门简略报告工作,有时只是问:“各方面有什么特别情况?”有一次,戴笠(1896—1946,浙江江山人,字雨农。黄埔军校毕业。军统一号特务头子。曾任蒋介石侍从副官,后任复兴社所属特务处处长、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副局长、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主任。1946年8月,从北平飞往南京途中,因飞机失事毙命。)来了,我看到他剑眉突眼,脸色黝黑,一副杀人王的面相,但只有这一次,以后他就不再来了。
四月初一次党政会报上,国民党中宣部长王世杰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从香港回到桂林的文化界人士很多。军委会桂林办公厅主任李济深同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建议,对于这些自海外归来的文化人,应设法收容在一个组织中,使他们就当前国际形势和经济问题随时研讨,提出献议。他们既有机会发挥所见,自可与政府和衷共济,彼此相安。中央常会对此也没有作出任何决定,请总裁指示。蒋沉吟一下,然后断然说:“这些人如果在桂林随便说话,可使他们到重庆来。”但没有人吭声,蒋就宣布散会。
过了两天,蒋介石忽然召见我。我到后同李惟果谈了一会儿,蒋就同陈布雷走进来,蒋说:
“我要你去桂林一趟,代表中央邀请桂林文化界人士到重庆来。”
“可是我同桂林文化界人士并没有什么来往,他们都是由李重毅先生招呼的。”我说时面有难色。
“你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把我的这封信交给李重毅先生就行了。”蒋说时从陈布雷手里拿一封信交给我。看来他早有了准备。
这封信是陈布雷的笔迹,但后面有蒋的签名。内容只是说:“中央对在桂林文化界人士,深表关怀,深盼他们来渝安居,到时自予以适当照顾。希代致拳拳之意。”云云。
我到桂林以后,把蒋函交给了李任仁先生。此行没有任何结果。
五月十一日,CC分子许伯闵又以延揽桂林文化界人士为名到了桂林。五月二十五日下午三时,由李济深、黄旭初出面邀请桂林文化界人士六十余人到乐群社举行集会,席上李、黄介绍刘伯闵与文化界人士见面。刘即席发言,代表国民党中央宣达慰问之意,并希望他们到重庆去工作。可是也没有引起热烈的响应。
八月初,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朱家骅由湖南经桂林返渝,在党政会报中对蒋介石说:七月二十九日,得到黄旭初的安排,他在广西建设研究会与桂林文化界人士五十多人举行茶会,彼此开诚相见,谈得很好,就他个人理解,桂林文化界人士的言论行动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自此之后,据我所知,就再没有人在公开场合提起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