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系列特大杀人抢劫案件侦破纪实
2001年7月25日早晨。
艳阳初照，碧空如洗。
平房区平房乡工农村的赵老汉一大早就扛着锄头来到村外自家的责任田。“十多天没下雨了，也不知道头几天撒下的白菜籽长出来没有。”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转眼间来到白菜地。菜苗刚刚破土出芽，羞涩地钻出地面。赵老汉一垄一垄地细心查看，小心翼翼地铲去与菜争夺营养的杂草。突然，他身子停住了，他看到田野里一个电线杆的底下，有一堆枯黄的杂草，几天前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他快步地走过去。这里显然是被人挖过又填上。地表隆起一个坟头似的土包，土包周围有一串杂乱的脚印。走过去，黝黑的土地上一片殷红的血迹。“啊！”他惊得张大嘴巴，再往前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半露半掩在土里——是一只男人的皮鞋！不好，出事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怔了片刻，急转身跌跌撞撞地向村里跑去……
第一回 黑土掩尸 独眼人死于非命
现场勘查 众警探发现疑点
几辆警车卷起滚滚烟尘，风驰电掣般开到赵家田垄头。
平房公安分局局长姜明夫、副局长云献凯率刑侦大队侦查员来到出事地点。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韩博文闻讯也率刑侦技术人员驱车赶到现场。
刑侦大队大案队、三中队、技术中队刑警迅速挥锹抡镐投入工作，开始挖掘这个不详的土包。土包上的杂草被剥去，黑土被一铲一铲向周边铲去。一公尺、两公尺……土坑里赫然一具男尸！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四肢僵直，面目恐怖，头部血肉模糊……
法医仔细观察，死者左眼是玻璃花。
“迅速查清尸源！”云献凯局长发出命令。
全区九个派出所的管片民警迅速行动起来。很快，联盟派出所民警李伟东赶到现场，反映这样一个情况，他管内居民李秀来派出所报告，昨天晚上她爱人东安公司某车间工人付显出去后一直未归。今天早上，邻居叫她接电话，她刚拿起电话筒便听电话里说：“我是球子（付显的绰号），我在火车站，我有事坐火车走了……”“你要到哪去？”还没等李秀把话说完，对方已把电话挂了。坐火车？也没听说有什么事要坐火车出门呀？李秀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觉得心里不托底便告诉了派出所。
李伟东走到尸体旁定睛一看，这个人就是付显！
经调查，付显为人忠厚、老实、本分，从来不与人结怨，与妻子结婚后，自己上班，妻子在家开一个食杂店，虽然生活拮据，但也其乐融融。
刑警大队长张英林、政委温宏声立即指挥技术中队进行现场勘查。
尸检、照相、录像、提取现场遗留物。
经市局和分局法医技术人员初步勘查确定：死者系他杀，钝器（木棒或木方）击碎颅骨死亡，死亡时间为24日午夜。死前死者曾与歹徒激烈搏斗。附近庄稼大面积被践踏，留有多处痕迹。地上有两种足迹，皮鞋印和布鞋印，皮鞋印与死者所穿皮鞋吻合，布鞋印可能是凶手的。还有三处蹲坐的痕迹。现场留有铁锹一把，木方一只，死者身下垫有盖有戳迹的黄裱纸（即老百姓办丧事用的烧纸），身旁还有烧过的香烛，一盒火柴，一张印有“天堂银票”的冥币。
具有多年现场勘查经验的技术队队长吕春祥对现场作了初步的分析：从现场遗留的足迹和蹲坐的痕迹看，犯罪分子为一人作案，一定是死者的熟人，不排除亲属作案的可能；从遗留的其他痕迹看，挖坑的不但有犯罪分子，而且死者也参与了，后死者被打死埋入地下，真可谓自掘坟墓；从现场的遗留物看，这起案件一定与封建迷信有关……
吕队长的分析，得到姜明夫、云献凯二位局长和大队领导的赞同。
其实各位领导早已心中有数，死者周围的烧纸和燃香等物引起了他们浓厚的兴趣，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凶杀案。黄纸等物品是区别其它案件的特殊性，如果将其破解，那么这件案子离破案就不远了。
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云献凯下达命令，立即在发案地区附近对死者亲朋进行排查，迅速查清现场遗留物的来源，注意发现与死者熟悉并从事封建迷信活动的人。
一场紧张激烈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上午，刑侦大队政委温宏声与大案队长刘颖卓、技术队副队长王志东来到被害人付显家。这是一间不大的平房，里屋的窗台上摆满香烟、啤酒等杂货。突然，他们的眼前一亮，墙角放着厚厚的一摞烧纸、冥币和一包刚启封的香烛。王志东拿下来10盒装的香烛，里面装只有9盒，少了一盒，烧纸和冥币与现场一模一样，他们把现场遗留的铁锹拿过来，付家人确认锹是付家的，后经鉴定，现场的烧纸冥币与付家为同一批次……
第二回 认真调查 排除众亲属
大放悲声 道出算卦人
凶杀案的疑点聚焦在付家。
是夫妻反目，还是骨肉相残？侦查员焦灼地思考着。
下午，付显的妻子李秀被带到刑警大队进行询问。此前经调查得知，李的前夫在发案头一天曾找过李，称孩子有病，想重归于好。经询问，李承认确有此事，其前夫李世确实来找过她，而且遭到她的拒绝，李世很恨付显。
三中队队长吴湘范迅速带人前往吉林省富裕市对李世进行调查，结果令人失望，李在发案当天已回富裕，不具备作案时间。侦查员仅用4个小时又对付显其他三十余名亲属和朋友进行排查，均一一查否。侦查工作陷入僵局。
下午，刑警陆军、薛继新告诉李秀其夫已死的消息。李秀听后，号啕大哭，几近晕厥。陆军几经劝慰，李秀一边抽泣一边说：“都是我的命不好，我是克夫的命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军追问了一句。
“其实人家早就给我算出来了，我爱人这几天就得死……”
“是谁给你算的？”
“我家邻居文大哥给算的……”
算卦——迷信！陆军大脑飞快地转动，迅速将这一信息报告指挥部。
经调查，李秀所说的文大哥，名叫文××，无业，是付家的邻居，因为平时爱给人算卦，人们都称他文半仙。他的住处离付家很近，两家相处还可以，文××经常向李秀借钱。
二十五日晚文××被带到刑侦大队办公室。
第三回 重证据 吕科长四查文家
细搜查 赵世滨发现血鞋
文××，瘦高个子，皮肤黝黑，瘦削脸上棱角分明，重眉下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此时，他神态镇定地坐在刑警面前，从容不迫地回答他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为了证明自己做人正派，品质高尚，他讲述了他小时候如何吃苦，上学如何勤奋苦读，被保送上大学，下乡时如何入党等等“人生经历”。几个小时下来，没有丝毫有价值的东西。当侦查员问及是否给人算过卦和与老付家的关系时，文××矢口否认，说他根本不会算卦，跟付老四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连他的大名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否认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当晚吕春祥带领刑警对文××家进行搜查。从屋里的摆设看，文家生活很拮据，除了一台冰箱什么也没有。吕春祥发现冰箱上有一盆泡着的衣服。他把衣服从水里捞出来嗅了嗅，觉得有些异味，便拿出塑料袋把衣服装进去。一个多小时的细心搜查，除一些生活用品外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物。
7月26日上午，专案组召开案情汇报会，分局领导认为：随着侦破工作的推进，文××的疑点越来越多，但就现在的情况看，认定他是犯罪分子为时尚早，缺乏有力的证据。我们坚持重证据，不轻信口供，在工作中要增强证据意识，发挥刑侦技术威力，提高现场痕迹物证的提取率。杀人是掉脑袋的罪过，没有充足的证据，犯罪分子是不会开口的。在加强审查的同时，重点搜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证据。
上午9时许，吕春祥便带着刑技人员又来到文××家，对文家室内的东西又重新查看一遍，仍没有新的发现。同志们有些泄气，坐在椅子上休息。吕春祥不死心，他又重新对文××的衣物像篦头发似的一样样地过一遍，不经意间看见在床脚放着一条腰带，他拿过来，腰带上一滴绿豆大的血迹映入他的眼帘，再仔细看，血迹是新鲜的……
当天，文××的衣服和腰带被迅速地送到市公安局六大队进行技术鉴定，六大队的同志确定皮带上面的是人血，但详细的鉴定结果要1——2天才能出来。这一情况，给迷茫中的刑警打了一针兴奋剂。
经过认真的准备，专案组制订了周密的审讯计划，决定开始攻坚。云献凯局长坐镇指挥，大队领导亲自操刀，组成最佳审讯阵容。
27日上午8时许，审讯开始。
文××依旧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谈理想，评时势，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温宏声耐心应对，肯定其正确观点后，指出了他的错误认识，并进行一针见血的批判。
文××一时不知所措，立即有所收敛。
温宏声话锋一转，切入主题，旁敲侧击，对其进行讯问。
双方你来我往，舌剑唇枪。
几个小时过去，仍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话分两头，就在审讯室激战的时候，吕春祥带人第三次来到文家。他凭着多年经验觉得文××的家中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证据。技术人员正在翻箱倒柜，认真搜寻。这时，一个邻居从门前走过，吕春祥招呼他，与其攀谈。他问文××这几天穿什么鞋，邻居说就看文××穿一双黑色的懒汉鞋。懒汉鞋？现场布鞋足迹就是这种鞋！春祥心中暗想。刑警找遍屋中各个角落，就找到一双旧皮鞋。文××被带到分局时，脚上穿的是一双塑料拖鞋，那双布鞋哪去了？
吕春祥把情况报告给正在指挥审讯的云献凯，云副局长说：“根据文××的为人和当时所处的条件，不一定这么快就销毁证据，必须要坚定信心，找到证据给你们立头功！”
27日下午，吕春祥和刑技人员赵世滨会同市局六大队的同志又来到文家，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又重新搜查一遍，连院里的鸡窝、老鼠洞都查过了，仍一无所获。赵世滨从文家的房门出来，无意中一抬头，他顿时眼睛一亮，在文家对面的仓房顶上，他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面压着一扇破门板，门板上一只破土筐……他走到近前掀起木板，一双血迹斑斑的布鞋……“找到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欢呼起来……
第四回 步步紧逼 舌剑唇枪无虚发
节节败退 理屈词穷难招架
就在吕春祥四探文家时，审讯已进入白热化……
文××虽然东拉西扯，避重就轻，极力回避要害问题，但张英林大队长和刘颖卓、张海涛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文××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干净的衣服为什么泡在水盆里？”温宏声见火候已到，开始发射事先准备好的“炮弹”。
“不是我泡的。”
“那是谁泡的？”
“是我女儿文心泡的。”
“我们已经调查过文心，她已经一周没有回家了。”
“那我也不知道！”文××开始耍无赖。
“你给谁算过卦？”
“我不会算卦。”
“我现在可以找出十人以上来证明你会算卦。”
文××哑口无言。
“你24日晚上上哪去了？”
“我得罪了人，有人扒我家的窗户，我就出去追那人去了。”
“你碰见谁了？”
“我没有碰见谁，就是有一个老头让我帮着修锹。”
“什么样的锹？”
“红把，锹是方锹。”
“真他妈狡猾！”刘颖卓骂了一句，他所说锹的特征跟现场留下的锹是一样的。显然文××是在玩脑力，他是在堵侦查员的嘴，在搞反侦察，他害怕铁锹留下他作案的痕迹和气味。欲盖弥彰！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能证实当天夜里你和付显见了面，而且你和他去了荒野外。
“没有！”文××歇斯底里地大喊。
“事实是不能抹杀的！”
发发炮弹击中要害，文××呆若木鸡。
此时，张英林的传呼“滴滴滴”响起来，他低头一看，屏幕打出：血鞋已在文家找到，准了。可作确凿证据！吕春祥。
张英林顿时喜上眉梢。
“文××你相信科学吗？”
“相信，我也是有文化的人，我自修了两年大专。”
“既然你那么有文化，你应当知道人要是去过哪个地方，那个地方会留有痕迹，那个地方的痕迹也会留在他身上。”
文××下意识地朝自己身上瞅了瞅，没出声。
“你说你不会算卦，没有跟付显见过面，这些你都能推掉，但是你身上的血迹你能推掉吗？”
“啊？！”文××慌作一团。
“文××你别再故作聪明了，你有知识有文化不假，但是你没把这些东西用到正地方，你对犯罪研究的还不透。你露出很多马脚，最可悲的是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没有一个好的认罪态度。”
张英林趁热打铁：“你是不是把你的鞋扔在房上了，要不要拿给你看一看？”
文××目光呆滞，面部肌肉僵硬，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沉默。
忽而，他双眼噙着泪水，可怜巴巴地对张英林说：“我想见见我女儿。”
“可以！”
第五回 迷心窍 魂断白菜地
害人命 胆丧黑月夜
以下是文××的供述。
付显有个小儿子，今年七岁，脾不好经常闹肚子，看了好几家医院也看不好，付显很是着急。文××知道后，到付家问了问病情，便对付说：“是你家祖宗要让这孩子去呀，得破一破。”付显半信半疑：“你还会干这个吗？”文××神秘一笑：“我爸就是干这个的，这是我家祖传，我到五台山学了一年半，在那研究《周易》，学了‘万法归宗’的道行，这点事小菜一碟！”付显仍满腹狐疑。文××看出他的心思，对他说：“来，我给你露一手。你到门外用一张纸写几个字，然后卷上拿进来。”付显出门找了个旮旯，蹲在地上在一个纸条上写了“我儿平安”四个字，然后卷上拿到文××面前。文××接在手中神秘地说：“我不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就能知道你写的是什么！”然后把字条放在耳朵旁听了两分钟，肯定地说：“你写的是‘我儿平安’，是用油笔写的！”真是神了！这回付显是真服了。其实这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小把戏。文××手中还有一个早已备好的纸条，在说话中两手一倒，付写的纸条就换到另一个手里。然后他拿假字条用耳朵听，另一手将字条打开偷看了内容。文××见付显深信不疑，便说：“要治好你孩子的病必须破关！”付显急问如何破关。文说：“我已经看好了日子，24日晚上12点你带些烧纸、香烛、一根木方和一把铁锹来找我。”文××再三嘱咐，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回家谁也不能告诉，老婆孩子也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付显信以为真，回到家他妻子李秀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出去轰鸽子了。李秀也没在意，吃完饭和孩子上床睡了。半夜时分，付显蹑手蹑脚地带着东西来到平房乡老赵头的菜地。此时，天上的月亮被一片乌云挡住，大地一片漆黑，文××把他领到电线杆底下，用手指了指地面：“在这里挖个坑！”“挖坑干啥？”付显怯怯地问。“不该问的别瞎问，挖完坑你跪在坑边，我给你施法……”付显听话地开始挖坑，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挖的是自己的坟墓。挖了一会儿，文××接过锹继续挖了一个小时后，半米宽，两米长，两米深的土坑就挖好了。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付显说：“跪下，点香，烧纸……”付显虔诚地跪下。文××双眼微闭，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付显不敢怠慢，跪在地上点香、烧纸、磕头。他不仅纳闷，这锹、香、纸都派上用场了，木方是干什么用的呢？还没等他再想，文××迅速哈腰捡起木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打在付显的脑袋上！要是别人遭这致命一击，早就命丧黄泉了，可这付显天生抗打，这一方子反而把他打醒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死命地向文××扑过去。这下文××可吓得屁滚尿流，转身玩命地向旁边的庄稼地跑去，双方在地里厮打起来。付显从背后抓住文的衣服，文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文××此时困兽犹斗，红了眼睛。他死命地将付掀翻在地，抓起一把土朝付的脸上扬去，不偏不倚，正扬在付显的那只好使的眼睛上，付顿时眼泪直流，什么也看不见了。文××见状，举起木方朝付显头部死命地连击数下，顿时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文××定了定神，喘息一会，把付显的尸体拖到土坑里，用锹埋上黑土，怕人注意又在上面盖了草，然后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他怕事情败露，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他坐车跑到火车站，冒充付显给李秀挂了电话……
“你为什么要杀害付显？”陆军追问。
“我……我……他欠我3000元钱不给我。”
“他怎么欠的你的钱，你为什么杀他，你说清楚？”
“他跟我说他要调工作，让我借给他3000元钱，结果他拿这钱去赌博，把钱输光了。我这人嫉恶如仇，就看不得这种人，他赌博成性，屡教不改，污染社会风气，这样的社会渣滓，就必须杀！”
在场的所有侦查员都疑惑地瞅了瞅他。
第六回 魔高一尺 凶犯尽情表演
道高一丈 刑警欲擒故纵
在刑警张海涛作讯问笔录的时候，所有参审人员都集中在屋子里研究对策。
“我看他有些地方没有说真话。”刑警陆军说，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从与文打交道的几天来看，给侦查员们的感觉是文××不是个草包，他知识面较丰富，有点反侦查经验，他心里矛盾，自命不凡，自尊和自卑绞在一起，具有较强的表现欲。因此，在审讯中必须抓住其特点对症下药，采取迂回战术，欲擒故纵。
云献凯说：“大家分析的有道理，从各种迹象看，虽然文××在证据面前低头认罪，但有的地方说的未必是真话，可能还有余罪没有交代。下一步应当巩固成果，深挖余罪。第一，针对他这个人的特点，掌握其心理特征，给他舞台，让他尽情展示。第二，虽然他是犯人，但他自尊心较强，要尊重他的人格，在审讯中不准动他一根毫毛，要以刑警人格力量征服他，要以理服人，逼其就范。
审讯室，文××缩在铁椅子里。
此时是28日凌晨2时。
张队长打破了沉默：“文××，咱们要接着谈一谈。刚才你承认杀害付显的犯罪事实，说明你对自己的罪行有了一定的认识，我们很赞赏你的这种态度。既然已经交代了，我看你就应当彻底坦白，你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不应该再有什么顾虑，我希望你要有一个好的态度。”
沉默片刻，文××说话了：“我有个要求，你们给我女儿安排个工作。把我女儿的工作证给我看，我就交代，不然我死不瞑目。”
温宏声说：“关于你女儿的事，政府会考虑的，但这些绝不能作为你和我们讨价还价的理由，我正告你，你是杀人犯罪的嫌疑人！”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我有抱负，有事业心，像我这样有才华的人，还没等我施展，就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不甘心！”
“你杀害一个残疾人就能说明你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吗？”张队长激了他一下。
“我杀的人多了，我说出来，一鸣惊人！”
此时，所有侦查员的目光一起射向文××。
此时的文××似乎彻底地解脱了，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脸上充满了得意。这种神态，让人想到弥留之人的回光返照。
“我看不出来杀害一个残疾人这样的低级犯罪跟替天行道有什么关系？”张英林在诱敌深入。
文××笑了，灰黄的脸上充满得意：“杀一个也是死，两个三个都是死，不妨给你们说一说高级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必须有记者在场，必须把《新闻夜航》请来，我要面对摄像机说话。”
“可以。”温宏声回答道。
28日上午8时，黑龙江电视台《新闻夜航》栏目记者殷政等一行二人携带摄像机来到预审室。
面对转动的机器，文××立即神气活现，娓娓道来。一串的杀人名单，骇人听闻。
1988年杀害平房区某煤拌厂更夫关亚、史田（后经抢救，二人均脱离危险）；
1995年杀害第二任妻子穆敏；
1996年杀害个体业者汤会；
1997年杀死平房区个体业者刘金；
2000年、2001年预谋杀害平房区居民戴玉、徐仁未遂……
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闷雷在乌云中翻滚，像一个个冤魂流着眼泪在叫屈喊冤！
刑警迅速行动，根据文××提供的埋尸地点，冒着大雨挖开已经长满青草的土层……
审讯室里，文××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在供述每个被杀害的人时都要作一次评论，然后挥手做一个杀的动作。
……这种人，他利用手中的职权，监守自盗，侵吞国家财产，必须——杀！
……这种人，好色成性，勾引良家妇女，乱搞两性关系，破坏人家家庭，污染社会空气，必须——杀！
……这种人，淫荡成癖，利用色相拉拢腐蚀国家干部，喜新厌旧，没有起码的社会道德，留着有什么用——杀。
随着他手挥动五次，六个人一一被他杀害了。
刑警被激怒了，两位年轻的刑警大声斥责文××。温宏声赶紧写了纸条给他们：冷静些，让他尽情表演。
此时，文××已不再是沦为阶下囚的文××，他俨然成了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皇帝，一个替天行道，铲奸除恶的江湖大侠。对着录像机作报告似的讲述自己的“事迹”，这是他梦寐以求露脸的事，他忘乎所以，他飘飘然了……
28日上午，平房区平房乡野外，大雨中汤会的尸体被挖出。
30日下午，东轻医院后身一片树林中刘金的尸体被挖出。
骨分肉烂，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堆白骨。死者家属见到失踪多年的亲人，重见天日，悲痛欲绝，痛哭失声。围观人群唏嘘感叹，无不动容。人们在头脑中画了一个问号，他们为什么被杀？
第七回 义正辞严 温政委揭穿画皮
穷途末路 文 × × 道出杀机
像文××供述的那样，这些被害人个个都是道德败坏，社会渣滓吗？仅仅因为这些文××就大动杀机吗？显然被害人没有那么坏，文××也不像他标榜的那样好。那么文××的杀机究竟在哪里呢？他为什么讳莫如深？
据案卷记载，1988年平房区煤拌厂更夫遇害的同时，财会办公室被撬开，丢失现金一万余元。
据汤会、刘金家属回忆，二人走失当天，身上分别带有现金一万元和八千元，这些钱哪去了？
7月30日，文××被押进刑警办公室。
椅子刚刚坐定，文××连忙说：“我有两个事跟你们说一下。一个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我杀老汤头当天，老汤头说要去给一个老太太送钱；我杀刘金荣的当天，刘金荣说她借了别人的钱，她去还完钱以后，我们才去的树林。
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等刑警问，他倒来个先发制人，跟说铁锹的事一样，先来堵刑警的嘴。
“文××，从审讯开始到最后，我们问过你钱的事吗？”
“没有！”
“既然没有，你跟我们说钱的事干什么？”
“文××，我们劝你不要再演戏了，最后把自己坑了。你急着说钱的事，想把自己抖落干净。事实适得其反，正说明你心中有鬼！好，既然你说到钱了，你就把钱说说清楚！”
温宏声借题发挥，一语中的，说得文××心惊肉跳。
为了转移话题，文××又说还有第二件事。“我女儿是我的命根子，从小我把她拉扯大不容易，找了几个妻子，为了她都分开了。我爱我的女儿，我对我的女儿放心不下。”文××凶狠的眼里掉出串串眼泪。
“你爱你的孩子，别人的父母就不爱自己的孩子吗？刘金没有孩子？汤会没有孩子？你把他们杀了，让他们的孩子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你这是爱吗？在几次审讯中你都说你的品德如何高尚，你杀人是在替天行道，现在看来你根本就很卑鄙，你杀人是有罪恶目的的，你自己最清楚。事已至此，你要是还这样抵赖，简直厚颜无耻，我们是把你高看了！”
温宏声一番义正辞严的话把文××噎得缓了半天才喘上气。
接着，温宏声对他层层剥笋，揭穿了画皮，将他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文××无言以对，最后叹了一口气说：“我原来想自己杀人为了替天行道，也留下个大侠的名，也算没白在世上走一遭。将来我女儿还要在这地方生活，人们也会说她爸是大侠，杀了不少坏人，她也能抬起头来！可你们今天这么一说，我真是啥也不是了，我现在说实话，我家太穷，我又不愿意干活，后来我就动了杀人抢钱的念头。”
“付显没有钱你为什么要杀他？”
接着，文××讲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计划：
原来，文家与其邻居石某有积怨。石某的岳父开了一个工厂，有些钱，这老头还很相信文××算的卦。文杀掉付显是为了让李秀相信他，因为他给李算卦说她克夫。他认为付死后，李秀会更加信任他，甚至要委身于他。然后他让李秀写一份遗书，称其夫妇二人均是石某所害，再将李秀杀死，通过遗书嫁祸给石某。石某入狱，石某的岳父必然找文算卦，那么他文××就会骗取大量的钱财。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人们一定会说是天方夜谭。
多么离奇古怪、令人发笑的想法，多么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人。刑警真想狠狠抽他几个耳光。
刑警们的冲动被领导摆手制止了。
文××接着交代，杀死汤会也是为了钱。汤做锅炉修理生意很赚钱，文看着眼热。老汤很迷信，一有个不顺当就要算一算，这正是文的长项。1996年6月的一天，文××碰到老汤，老汤正在为了生意上的事发愁。文××见状投其所好，说老汤碰到小人事要不成，他可以给老汤破一破，老汤信以为真。文××让老汤准备纸、香，然后还要带四万块钱，说是为了表示诚心，在烧纸的时候对着土坑晃一下就行，并且嘱咐天机不可泄露。当天晚上老汤没有弄到那么多钱，只带了一万块钱来到文的住处。文把他领到后院，让他点香烧纸，下跪，然后趁其不备用土方将老汤打死，将钱抢去，再把老汤的尸体用土掩埋，后移尸平房乡野外。
刘金也是一位有钱的个体业者，在平房和道外有两家炉具商店，钱赚的不少，夫妻感情不好，时常闹离婚，刘金很苦闷。刘对《周易》颇感兴趣，与文结识后，非常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对文佩服得五体投地。1997年7月，刘金将自己的苦闷告诉文，文说此劫需要用“万法归宗”方能破解，并约刘当晚去树林中。以下情节与杀害付显、汤会的方式相同，刘金跪下后，文用木方将其打死后用土掩埋，拿走了刘金带来的八千元钱。不同的是，在去往树林的道上，文对刘说在破关的时候得给阴间去个信儿，让刘写一封信，刘便按他的意图写了一张字条：我去沈阳要款……在树林里，文当着刘的面烧毁字条（实际上是他用变戏法的手段烧了一张白纸），这张条子留在文的手中。事后，文将这一张条子放到刘家的门锁上，刘家见女儿一去不归，便到沈阳寻找，苦苦找了四年，仍踪影皆无。
第八回 丑陋本性 咎由自取无归路
罪恶人生 天怒人怨不可恕
文××是怎样走上这条十恶不赦的不归路的？要深究他的人生轨迹和犯罪道路，还要从头说起。文××生于1954年，他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父亲是东安厂工人，母亲没有工作，家里兄弟4人。由于子女多，还要供养老人，家里生活拮据，一贫如洗。父亲迷信，家中供黄仙，而且还会几手，经常以给人破关、拘黄皮子等迷信活动谋些钱财补贴家用。文××从小耳濡目染，长大便继承下来，而且远远超过其父亲。文××上学时不用功，学习成绩不好，加上家庭贫困，同学们都瞧不起他，他是在白眼和歧视中长大成人的。1982年他下乡到农场，返城后便分配到东安机械厂当工人，1998年因长期不上班被工厂开除。在东安厂工作期间曾在公安处和派出所做过临时工作，对违法犯罪活动和公安工作有了初步的接触和了解，这便是他具有一定反侦查经验的原因。在下乡返城没有分配工作这段时间，他涉猎了化学、中文、历史等大量书籍，家中藏书上百册，尤其对《周易》情有独钟。后来他利用所学知识加上从父亲身上学来的本事混迹社会，卜卦算命，从事迷信活动，蒙骗钱财直至杀人劫财。文××天资聪明，爱好音乐，会摆弄乐器，擅长绘画，自己能装修房屋，会木工活，能写些小文章，因此自命清高。文××性情古怪，孤僻自私，与同事、朋友、邻居的关系均很紧张。他在单位工作不积极，经常受到领导的批评，直至被开除。他曾结过三次婚，均因性格不和而离异。第一个妻子给他生有一个女儿，多年来与之相依为命，文视其为命根子和后半生的希望。
正是这种人生经历，造成他性格复杂多变，心理扭曲变态，多重人格。
文××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他生性怯懦，软弱无能，又胆大妄为、心毒手狠。据他前妻讲，文××虽然性格暴躁，但夫妻仅限于吵吵闹闹，从不出格。有一次他得罪了一个亲属，这亲属扬言要揍他，他吓得央求家人从中说和。被捕后进拘留所的第一天，在监室里碰了同监的犯人，那人扒拉他一下，他竟吓得一宿没睡，第二天求侦查员到监所里去关照。他杀人均是乘其不备，背后下手，避免与被害人正面冲突。案发后包括女儿在内的亲属谁也不相信文××是一个连害六命的杀人魔王。他自命清高，好高骛远，想建功立业而又游手好闲，无所作为。他常常以诗词铭志，靠写些诗词排解心中不满，哀叹自己的怀才不遇，抒发自己要干大事的志向。他写有厚厚的诗集，但他从没有把这些知识用到实践中去，脚踏实地去做事。他心理阴暗，道德沦丧，自私狭隘又自尊虚伪，道貌岸然，满口的仁义道德。在对其女儿“临终嘱咐”时，他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大讲为人之道、人生哲理，长达半个小时。在场刑警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审讯中他也大谈自己品德高尚，为人正直，乐于助人等，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正是他口是心非，使人摸不透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多人被蒙骗上当，最后死于非命。可以说他不是一个好学生、好农民、好工人，因此常受到同学、同事领导的非议和鄙视。他把自己的人生失败归咎到社会和周围的人对他的不公正，他仇视周围比他生活好的人。由于这些原因，他的灵魂变得越来越阴暗，丑恶，直至犯下滔天罪行。他就这样坎坎坷坷地度过大半生，这种压抑的心理使他具有强烈的要做大事成名的愿望。因而，演出了杀害六人，制造爆炸新闻，留下大侠美名的闹剧。
文××的作案手段可谓“与众不同，棋高一招。”作案前，他认真地选择对象，揣摩对方的心态，花言巧语，用算命、迷信的鬼话，使被害者对他深信不疑，五体投地，甘心情愿地带着钱去送死，有的甚至自掘坟墓。作案前，他都要从被害人手中骗取类似“遗书”式的文字用以脱离干系，逃脱法律制裁。他第二任妻子穆敏，结婚三天后就被其杀害。在这之前，他蒙骗妻子写了“遗书”，用此来说明他的无辜，逃避法律制裁。作案后，他藏匿尸体，声东击西，如刘金被杀，他将事先骗刘金亲手写的字条，塞进刘家门里，从而转移家属和公安机关的视线，把杀人案降格为失踪案。因而，长期以来屡屡得手，未被抓获。
他屡屡作案，杀人成性，最后达到了疯狂的境地。从缴获的诗词和绘画中也看到他对自己罪恶的恐惧，有一副漫画上还画着一匹马站在悬崖上，他想到了悬崖勒马，但他已欲罢不能。欲望的闸门已经打开，一泻千里，不可收拾，他把一个个无辜的人送进鬼门关，也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2001年8月
题外话：
文××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严惩，在诉讼期间绝食而死。
这篇报道在《新晚报》、《生活报》等省内多家媒体刊载，后《京华晚报》、《羊城晚报》又以整版篇幅刊载，全国约有六十余家报纸予以转载，在当时影响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