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关了八个囚犯的时候,弗莱迪还很高兴。可是抓了零之后,才过了一个星期,囚犯人数就上升到了四十三。“我想不通了,”他对威金斯太太说,“是我们这里有一股——书上说的那个——犯罪热潮吗?”
“照这样下去,我们得扩大监狱了。”威金斯太太说。
“这样下去,坐牢的动物要比不坐牢的多了。”弗莱迪说。
他们正大踏步地穿过草场,一群奇怪的动物从他们身旁经过,朝谷场走去。走在最后面的是老妈妈娟珊牛,她停下来问他们监狱怎么走。
弗莱迪给她指了路。“没什么事吧?”他说,“我的意思是,不是你们家亲戚朋友什么的……在,在那个……里面吧?”
“噢,不是的。”那奶牛说道,“我听说那些可怜的动物关在里面,我很同情他们,可怜的家伙!不能出来跟大伙一道呼吸新鲜空气,太伤心了!”
“他们要是守规矩,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弗莱迪说。
“是的,话是这么说,”那奶牛说,“可关起来总归不好受,是吧?我一想起他们就觉得难过。”一行泪水滑过她宽大的脸颊。
“事实上,他们过得挺好的。”威金斯太太插进话来,“做做游戏打打滚,吃的东西也应有尽有。没什么好难过的。”
“我知道我这样有点儿傻,”那位回答,“可我就是这样,一听到人家受难,自己心里就跟刀割似的。我总说,心肠软点儿总比硬好,你说呢?”
“噢,那当然了。”弗莱迪说,“可我不会对那帮囚犯心软的。他们可硬着呢。”
“唉,”那奶牛说,“你说得也对。可我就是想去看看,看我能不能给他们做点儿什么,减轻他们的苦难,我一想到别人在受苦,自己就受不了了。这里痛得厉害。”她用右前蹄拍拍自己的左胸口。
等她走了,弗莱迪说:“这就是个问题──那些爱动感情的动物都跑来探监,同情这些囚犯,要为他们做些事情。可毕竟,把他们关在那里是一种惩罚,不是度假。没理由同情他们,还给他们带好吃的,比他们在自己家里吃的都要好。──咦,你的脸怎么红了?”他忽然看见威金斯太太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你也许觉得奶牛是不会脸红的。的确,通常来说是这样。这有两个原因:其一,奶牛的脑子很单纯。他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尴尬不尴尬。你也许会觉得他们没什么感情,某种程度上是这样。他们神经大条得很,可是他们也是善良好心的,如果有时候他们显得很粗鲁,那都是说话做事不经过脑子的缘故。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奶牛的脸天生就不怎么容易红。不过,既然威金斯太太在别的方面都要胜过其他奶牛,她的脸可以涨得这样通红,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弗莱迪这么一问,她的脸就更红了。“呃,我……既然你说起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你说得也对,可是……呃,弗莱迪──老天,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那天我也为那些囚犯难过来着,尤其是那两只山羊。他们不能在山上跑啊跳啊,只能闷在那个酷热的谷仓里,太可怜了。我就出去给他们找了好大一丛蓟当晚饭。”
弗莱迪皱起眉头。“够了!”他叫道,“别说了!就是这些多愁善感的小情绪,毁了我们的监狱。威金斯太太,我原先以为,你还有点儿理智呢!”
奶牛有点儿生气。“你说的是什么呀?”她固执地说,“我听不懂。”
“什么叫多愁善感?”弗莱迪说,“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多愁善感。就是看到什么都要淌眼泪,为了哭而哭。你自己也知道,这对那些山羊没什么好的,你就是想要表示一下同情。”
威金斯太太的一个优点就是发现错误立刻承认。她想了一下,就承认了。“弗莱迪,我想你说得没错。”她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老天,那只兔子在干吗呀?”
弗莱迪也注意到那只兔子了。他从路边的草丛跳出来,转身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然后从容地走进比恩先生的花园,那里种着生菜、萝卜和其他蔬菜。他抱着一丛生菜就啃了起来。除了给花园除草的松鼠包工队,其他动物现在一律都不许进入花园,松鼠包工队还算值得信赖,不会偷吃蔬菜。弗莱迪被眼前这大胆的行径彻底惊呆了。
“你,过来!”他大叫着冲到那只兔子跟前,“我说,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跟我来,你被捕了。”
“好的,先生,”兔子顺从地说,“是不是马上就要坐牢了?”
“坐牢?”弗莱迪说,“肯定要坐牢,法官一宣判,就拉你去坐牢。”
兔子显得很高兴,含着满嘴的生菜叶子,跳了起来。
“停下!”弗莱迪喊着追上去,“逃跑是没有用的。老老实实跟我走,不然的话就更惨了。”
“我不是要逃跑,”兔子说,“我去鸡舍那边,找到法官审判我。──先生,真的,我没逃。”弗莱迪惊奇地盯着他。
小猪这下可糊涂了。兔子说得没错,可这样急着自找惩罚,真是罕见。“你可真奇怪,”弗莱迪说,“你搞清楚没有,偷菜是违法的,现在是要把你送进监狱去关起来。”
“先生,我明白得很,”犯人答道,“我知道我犯了错,并且──先生,我认为我应该受到惩罚。先生,你得给我一个教训。我应该分清是非。”
“嗯,”弗莱迪说,“你把我该说的话都给说了。话是没错,我也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些。可你既然知道这些,干吗还去偷菜?”
“我会告诉你的,”兔子说,“不过,还是等审判结束之后再说吧。”
“好吧,”小猪说,“我会尽量请求法官不要判得太重的,我相信你不会再犯了。”
“噢,我会再犯的!”兔子焦急地叫道,“是的,先生,我下次还会这么干的。我这种人没救了,真的,先生。判的时间越长越好。”
“喂,这叫什么话!”弗莱迪严厉地说,“你在拿我寻开心,嗯?你要是就这样,像只遵纪守法的好兔子,我还能理解你后悔做了错事,情愿接受惩罚。可是要叫我相信有人,或者有只动物,想要关得越久越好,门儿都没有。快给我说实话!”
听到这里,兔子崩溃了,哭了起来。“老天!”他抽泣道,“我还以为要坐牢挺简单呢!只要去偷点儿东西就行了。我想坐牢──那里的动物过得多开心啊,不用干活,成天做做游戏唱唱歌,还有人同情他们,带好吃的给他们。唉,求你了,弗莱迪先生,带我去法官那儿,让我坐一辈子牢吧。”
“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呢,”弗莱迪生气地说,“并且,我也不会逮捕你的了。我要好好拧拧你的耳朵。”说着他就动手了,小兔子乖乖地接受了惩罚。“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还有句话,下次别指望偷了生菜就能去坐牢了。不可能的。你再偷生菜,就有得受了。”
“受……受什么?”小兔子哭哭啼啼地问。
“说不好,”弗莱迪说,“我得先想想。不过,反正够你受的了。”
威金斯太太还在那里等着他,他走了过去。“简直不敢相信,”他叫道,“你听到没有?”
“我全都听见了。”奶牛说,“弗莱迪,我跟你说了,应该做点儿什么了,而且要快。我们去跟查尔斯谈谈吧,也许他能给点儿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