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迪门特先生似乎有些恢复过来了,脸色不那么绿了。他张了张嘴巴,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傻瓜,布默施密特,现在我懂了。”
“你懂什么?”布默施密特先生温和地说,“唉,老天,也许你是对的。可是让我告诉你吧,你读了那么多书,当傻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我……”他的声音小下去了,很明显他对自己说的话不感兴趣。他无助地看了看里欧,狮子瞟了一眼罗丝小姐后摇了摇头,好像在说:“别问我,头儿。”
“我想跟你提个协议,一个谅解——我是说,跟你交换个条件,布默施密特先生。”康迪门特先生说。
“交换条件?天哪,交换条件要双方才行,是吧?你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布默施密特先生装作迷惑不解的样子说,“也许过个十年八年等你从监狱出来了,我们可以谈,可现在不行。”
一提到监狱,康迪门特先生就打了个冷战,可他没放弃希望。“让我问你个问题,”他说,“你幸福吗?”
“幸福?”布默施密特先生说,“我当然幸福了。里欧,你不觉得……”他突然停下来了。“没关系,里欧,”他说,“到汉尼拔后面去,这样我就看不见你了,行吗?”
里欧朝弗莱迪眨了眨眼睛,就走过去了。
“那好,你很幸福,”康迪门特先生继续说道,“你可以更幸福,对吧?”
“嗯,我想会的。”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天哪,什么事都可以更上一层楼。至少我认为我能。累了?是的,你可以更累。困了,晒黑了,饿了——是的,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不能再进一层。呃,不,等等。睡着了怎么样?你不能更睡着了。还有……”
“很对,”康迪门特先生说,“那么,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能让你无限的、极大的——也就是说,更幸福很多很多。以此为交换条件,你能放我走吗?”
动物们都大笑起来,可是布默施密特先生举起手来。“安静!哎,康迪门特,至今为止没有一件你说过的做过的事让我高兴过,”他说,“所以我怀疑……”
康迪门特先生打断了他。“求求你了!我不是要求你把我写的供词还给我。你可以保留那个东西,将来如果我再找你麻烦,你还可以逮捕我。我只是想求你现在别逮捕我,如果你认为我告诉你的事的确会使你更幸福的话。”
“哼,我用不着听这些无聊的蠢事!”罗丝小姐叫道。她猛推了一下站在旁边的罗迦,差点儿把他推倒,一下跑出帐篷了。
“天哪,”布默施密特先生说,“又一件进退两难的事!”
“如果你问我的话,头儿,”里欧说,既然罗丝走了,他就凑上前来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两难事,只是有点儿乱套了而已。我是不是该去叫镇长来?”
布默施密特先生向弗莱迪求助:“你说怎么办?我跟他做这个交易吗?”
弗莱迪想,如果威金斯太太在这儿就好了。他知道眼下需要的是常识,而不是什么主意。自己要是有点儿常识的话,会怎么办呢?他想了一会儿说:“呃,我觉得没什么坏处。如果你认为它的确让你更幸福了,你就放他走。他要是再跟你过不去,你随时都可以把他弄进监狱。让他在那个监狱里待好久我觉得挺遗憾的,因为镇长把监狱弄得很好,犯人们都很满足,很幸福——天哪,他们每天晚上都有冰淇淋甜点吃。而且我觉得,他们不会很喜欢康迪门特先生的。他跟那些强盗肯定不合群,很快就会出麻烦的。”
布默施密特先生拾起帽子戴在头上。“好吧,”他说,“我同意,康迪门特。你能告诉我什么?”
“罗丝小姐想嫁给你。”康迪门特先生说。
“什么?”布默施密特先生惊叫道,“你疯了,康迪门特。”
康迪门特摇了摇头。“没有,我没疯。她总跟我说心里有人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借口,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不是借口。”
“荒唐!”布默施密特先生惊叫道,“嗬,我只是一个又矮又胖穿件怪样马甲的演马戏的,而罗丝是……她是……”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呢?”康迪门特先生说。
布默施密特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跑出帐篷。他的帽子掉了,可他没停下来捡。
谁也没说话。动物们都站成一圈看着布默施密特先生的帽子。后来汉尼拔说:“你觉得她想嫁给他吗?”
“你怎么会认为他想娶她呢?”莱斯利问道,“啊,她很漂亮很可爱,可她只是个小姑娘。”
动物们都没怎么在意莱斯利说的话,因为鳄鱼对感情的事没什么经验,他们根本就没有感情。
“好了,咱们先把这个家伙锁起来吧。”里欧说。他们把康迪门特锁起来关在一个空笼子里,之后围着笼子好久好久地评论他。这时,弗莱迪想起康迪门特扇他耳光的事了。“我应该把这些耳光还给他,现在机会来了,”他想,“可是我不能这么干。不过我知道可以干什么。”他去猴子的笼子那里借了一大摞连环画来。猴子们很喜欢看连环画。他把连环画从笼子的铁栅栏间塞进去。“嘿,”他对康迪门特说,“这些是给你看的。”康迪门特先生拿了一本看,了看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把脸埋在手里。
不一会儿,人群边上有人喊道:“嘿,他们来了!”然后他们看到罗丝和布默施密特先生挽着胳膊朝他们走来,旁边是戴尔芬太太和布默施密特先生的母亲。老布默施密特太太在大声抽泣着,他们一下就明白这事成了,因为她高兴的时候总要哭。动物们欢呼起来,弗莱迪看了一眼布默施密特先生的脸,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走到笼子前,打开门说“走吧”。康迪门特先生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他一直没有转头,走出了大帐篷,走出了游乐场,后来就消失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
第二天就是婚礼,圣特保罗的人都来了,马戏团的动物和比恩家的动物也都来了。比恩先生穿着长长的燕尾服把新娘送出来,那件燕尾服从他结婚以来一直没穿过。威金斯太太、维茨布格尔太太和沃格斯太太戴着大花做主伴娘。结婚仪式之后是盛大的宴会。弗莱迪负责音乐,他唱了几首自己写的歌,自己用吉他伴奏,贝勒先生和罗尔先生的二重奏伴唱,跟其他二重奏一样,稍微比主调低一些。随后大家跳起舞来。
布默施密特先生跟在罗丝旁边在人群中闲逛,满脸都是笑容,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罗丝拥抱了一下弗莱迪,还有罗迦、哈里森,她甚至还拥抱了一下威利。威利感动得哭了,从没有人愿意去拥抱一条蛇。她没有拥抱汉尼拔,没有人能抱得住大象,不过她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亲了亲威金斯太太、维茨布格尔太太和沃格斯太太的大鼻子。“噢,里欧,”她说:“对不起,昨天我对你说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啊,天哪,罗丝,”他说,“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而且你还帮了我个大忙。”她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嫁给头儿了啊。现在他要想提问刁难人时,就不会来找像我这样的不可控制的动物了,他就会去找你了。”
“问不可控制的动物不可回答的问题,嗯?”布默施密特先生说,“你以为那是我喜欢做的事,是吗,里欧?哈,现在我有个真正能回答那些问题的人了,比你还好。嗯,里欧,是吧?我是说——是吧,罗丝?”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罗丝说。
布默施密特先生又开始自言自语了,里欧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头儿又想刁难他了。这时,他想起了罗宾汉式的说话方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决定用一把。“哎,怎么样,头儿,”他说得很快,“汝果疑吾智而将去乎?差矣,汝知吾擅之,而非愚钝。汝若弃吾,必将遭难,而吾怜之美妇,即伊之不及吾。若市井嘈杂。然汝……”
布默施密特先生盯着里欧,眼睛越来越大,一把把帽子推到后面,抓住罗丝的胳膊。“啊,天哪!你听见了吗,罗丝?啊,我的老天爷呀!多好的一番话啊!呵,真的,里欧,下次我跟别人吵架的时候,你要站在我旁边,任何人!啊,啊,真可惜,康迪门特走了!这番话肯定能把他整迷糊的!哎,等等,弗莱迪来了,咱们在他身上试试。”
这对弗莱迪不管用,他也会说这种话。结果,自里欧认识布默施密特先生以来,布默施密特先生第一次自己把自己搞糊涂了。幸好那时候佩珀康太太来了,罗丝必须得去向她道谢,她送了他们一个亲手绘制的伞架做结婚礼物。
大家都很愉快,吃了好多东西,不过也许老布默施密特太太是最高兴的,因为她连着哭了二十四小时。而本大叔则爱上了她,坐在她旁边用了一大堆干净的手绢帮她擦眼泪。
那天晚上宴会结束后,弗莱迪开着飞机回家了。他太兴奋了,睡不着,于是就点上灯,坐在桌前开始写书,这本书可让他出大名了。他是这样写的:
梦想成真
一本关于动物们上天入云的书
书的第一段是这样的,你可能知道:
“不再只有人类和鸟类才能在广阔美丽的天空自由翱翔。你们,家畜们——猪、马、奶牛、狗——也能,你们都能离开陆地,登上云端,越过高山,去拥抱阳光。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