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运河,看起来更像是个小水沟嘛!”切奇夫人说道。
大轿车在一架桥上停下来,桥下窄窄的、满是淤泥的“黑河”运河正朝前直直地流淌。朝北边去一点儿,他们看见运河流过一道木头闸门,那边的水位更高。那是水闸,一艘船朝上开着,开过第一道水闸,然后闸门在身后关上。这时前面高处的水闸打开,上面的水流倾泻下来,灌满两个水闸之间,于是船就升高了,升到与上面的水位齐平,上面的门就会打开,船就过去了。下去之后,这个过程就完成了。这些闸门——在黑河运河上每隔五英里就有一组——就像台阶,轮船在上面上上下下地爬着。
“哎,待在这里也没用,”切奇夫人说,“他说是在这河下游几百米的地方,赖利,你能沿着岸边这船道开下去吗?”
“可以的,夫人。”司机说道。
车在桥上小心地动了两下,一个急转弯,朝船道开去。一路上坑坑洼洼颠簸着,不一会儿,眼前的运河变宽了,出现了一个小河湾。
“一定就是这里了,”切奇夫人说,“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也许我们该下车四处找找。”
大家全都下了车,爱丽丝和艾玛不习惯这一路的颠簸,感觉又累又热,于是就摇摇摆摆地下了水。她们俩游到对面上了岸,很快又“嘎嘎”地回来说她们找到了一条进树林子的路。这时阿多奈拉姆也在灌木丛里找到了一条系在那里的船,他和司机一起把船推下水,大家坐上去到了对岸。
大家一致同意由富有侦探经验的弗莱迪独自去这条路上探险,以免会遗漏什么线索。其他人则坐在草丛里等他,低声地交谈着。
“希望他看到我们在找他,不会跑开,”阿多奈拉姆说,“就怕他认为,我们是来把他带回孤儿院的。”
“他要是看到我就不会跑了,”乔治说,“可他也许不愿意跟你走。他喜欢一个人过,你看,跟他一起生活的人都对他不是很好。”
“我觉得那个孤儿院挺好的。”弗莱迪说。
“是不错,可是没有水。拜拉姆要住在湖边或者河边,可以游泳钓鱼、玩玩水什么的,才开心。”
“也许这个男孩根本不是你的拜拉姆,”切奇夫人说,“我不是要打击大家,可是大家都没想过吗?我们到现在也就是听一只鱼鹰这么说过。”
“鱼鹰的眼神都很好,”爱丽丝说,“要是他说那个男孩长得像阿多奈拉姆,那就肯定没错。”
“有人来了。”司机轻声说道。
一阵树叶的沙沙声和皮革的嘎吱嘎吱响声,不一会儿,小路的那头出现了一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瘦瘦的,皮肤黑黑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耳朵上戴着金耳环,脖子上围着一条亮亮的丝巾。他锐利的黑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微笑着下了马。
“下午好,女士。”他说着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他弯下腰去的时候,那马重重地看了乔治一眼,给出了一个暗号。这是所有动物都懂的暗号,意思是:“别说话,这人不是动物的朋友。”
“下午好,”切奇夫人说,“希望我们没有打扰——这里是您的领地吗?我们是来──是来野餐的。”
“是的,这里是我的地盘,”那人说,“这周围能看得见的地方,还有更远处──全都是我的,我和我族人的。”
“你是说,你是印第安人?”
“不是的,女士。我是波希米亚人──就是你们说的吉卜赛人。欢迎你们。”他看了一眼爱丽丝和艾玛。“啊,”他说,“还有鸭子。”还咧嘴一笑。爱丽丝和艾玛不喜欢他的笑:牙齿太多了。
他又转向切奇夫人:“说起野餐,您的桌子上怎么什么都没有——没有培根,没有火腿,没有猪肉,没有腌猪脚,这些都上哪儿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他说这番话,证明他已经见过弗莱迪了。那弗莱迪去哪儿了?怎么没跟他一起回来?
“我们已经吃完了,”切奇夫人说,“正在休息。实际上,”她停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在找一个男孩。一个叫拜拉姆的男孩,我们听说他住在这附近,你能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吗?”
那男人没有回答,眼睛扫过切奇夫人和司机,还有运河对岸的大轿车,又停在切奇夫人身上。“女士,这些钻石真漂亮,”他说,“还有那珍珠── 一颗一颗就像满月一样。戴着这么珍贵的首饰在这样野蛮的地带旅游,您不觉得危险吗?”
“这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那男人说,“说起你的问题──是的,跟我回营地去,我来招待招待你们,然后我来问问我的族人,有没有看到你描述的这个男孩。”
“我还没描述呢,”切奇夫人说,“不过好的,我跟你去。”她站起身来。
“夫人,如果我是您……”司机开口道。
“赖利,谢天谢地,还好你不是,”切奇夫人说,“走吧。”
吉卜赛人牵着马走在前面。阿多奈拉姆把小耗子们装在口袋里,两只鸭子殿后,她们俩一摇一摆地走着,紧张地瞥着四周黑魆魆的树林。
“妹妹,我不喜欢这个人,”艾玛说,“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我也是,”他们爱丽丝说,“可我们不能丢下切奇夫人。”
很快,他们走到一块空旷地上,那里停着两驾那种由小马拉着的四轮马车,远处还有一辆带着拖车的老汽车。周围的人走来走去,看看马,在空地中央生火做饭,他们都瘦瘦的,皮肤黑黑的,不停地走动着,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他们黑黑的眼睛奇怪地斜视着,似乎从来没有落在阿多奈拉姆身上,可他分明感觉到他们没有漏下他的一丝动静。
那吉卜赛人领着他们走过火堆,走到空地的另一边。他铺开毯子让大家坐下,然后自己去和他族里的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一些孩子跑过来看着陌生的来客,眼珠亮晶晶的,一位老妇人把他们撵走了。过了一会儿,那吉卜赛人回来了。
“我的人没有见过什么男孩,”他说,“您说说他长什么样子,我们留心注意一下。应该有可能——有很大的可能——我们能帮您把他找回来。不过,我们的劳动需要报酬。我们是穷人,女士,您是有钱人。您会付钱给我们的吧——嗯?”他的眼睛盯着那串珍珠。
“你提供任何信息,我都会给一笔合理的报酬。”切奇夫人说。
“合理的报酬,”吉卜赛人从牙缝里露出一丝微笑,“不知道我们对合理的定义一样不一样。那些珍珠,或者,或者还有那钻石胸针……”
“别说傻话了,”切奇夫人说,“要是你们知道这男孩在哪里,说好了,我一定会给你们一笔丰厚的报酬。可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首饰给你们的。”
吉卜赛人眯起了眼睛:“女士,您这样就不明智了。”
“也许,”切奇夫人说着站了起来,“看起来你也不像知道这男孩在哪里的样子,我看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赖利、阿多奈拉姆,我们走吧。”
他们刚要动身,吉卜赛人打了个手势,马车后面钻出来四个男人挡住了他们的路。“这是一个充满危险的野蛮地带,”那个头人说道,“有时候会听说有些旅游者就这样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为了您自身的安全考虑,我可不能允许您就这样和这个人还有这个小男孩一道在这里乱闯。”
“你的意思是要强行把我们留在这里?”
“噢,不,女士。只是保护您,直到可以安全离开为止。直到您愿意把您的珠宝交到我的手中好好保管为止。这样,您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司机握起拳头走到吉卜赛人跟前。切奇夫人拉住他的胳膊。“不,不,赖利,”她说,“他们人太多了。交给我处理吧。”她说着褪下戒指、手镯,打开项链锁扣,除下别针。“很好,”她说,“把那男孩给我,这些全都是你的了。”
“噢,您不能这样!”阿多奈拉姆叫道。他对钻石和珍珠的价值没有概念,可他知道这值不少钱。“这简直是抢劫。”
切奇夫人冲他笑笑,摇摇头。她双手捧起这些闪闪发亮的珠宝,递给吉卜赛人:“这样,成交吗?”
“成交。”吉卜赛人冲一个手下点点头,那人朝马车走去。站在那里等着的时候,阿多奈拉姆觉得有人在轻轻拉他的鞋带,低头一看,是伊尼在叫他。他俯下身子,拎起小耗子。“怎么跑那里去了?”他说。
伊尼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肩头,凑近他的耳朵低语道:“你们坐在那里的时候,我溜出去跟那匹马聊了会儿,听着,我打听到一些事情。他们抓住了弗莱迪,还没想好是吃掉他还是拿到镇上去卖掉。他们把他堵上嘴关在马车里了——不是那个男人现在正走出来的那辆——是旁边那辆。我们该怎么办?”
“噢,看哪!”阿多奈拉姆突然叫起来。那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男孩走了出来。他跟阿多奈拉姆长得可真像,就像爱丽丝说的,像得简直让人头发昏。他慢慢地朝他们走来,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开心。乔治兴奋地大叫一声,冲过去围着那男孩开始上蹿下跳起来,男孩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显然也很高兴再见到朋友。他搂着小狗回到一堆草上,小狗的尾巴就像飞机的螺旋桨一样摇着。
阿多奈拉姆朝他们走去。“你好。”他说着伸出手,“我想,你就是拜拉姆了。”
男孩站起来,一手抱着乔治,一手跟阿多奈拉姆的手握住:“是的,我是叫拜拉姆。你呢?你是来带我回孤儿院的吗?”
“不是。乔治可以告诉你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我叫阿多奈拉姆,我现在姓比恩。我的中名是R开头的。”
拜拉姆严肃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切奇夫人过来了:“孩子们,走吧,我们回家了。”
吉卜赛人回去干自己的活了,除了那个头人。他正把切奇夫人的珠宝塞进口袋里,微笑着,鞠着躬。他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他们打发走,都没跟着他们走上小路。
一回到运河边上,阿多奈拉姆就把伊尼从老马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大家。“我们不能丢下弗莱迪,”他说,“还有,我们怎么说也得把切奇夫人的珠宝弄回来啊。哎,那简直就是抢啊。”
“别管那些珠宝了,”切奇夫人说,“不过,弗莱迪不能不管。我可不能让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是我离开巴黎以后见到的最有趣的生物。你们有什么建议?”
阿多奈拉姆说了自己的计划。起先切奇夫人说这太危险了,可她也承认再也想不出来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大家便同意试一试。
司机划着船带着切奇夫人、小耗子和两只鸭子过河去了汽车那边,然后又带着本大叔的鞭炮闹钟回来了。接着,他和两个男孩还有乔治沿着小路回吉卜赛营地去。快走到空地那里的时候,他们在闹钟上又加了不少鞭炮,并设置成五分钟以后响,然后他们把它藏在一丛灌木里,又继续朝前走去。
吉卜赛人都在围着火堆看珠宝,营救小组走了过去,那个头人迎上前来。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他生气地说,“你们已经得到你们想要的了。怎么还不走?”
“呃,”司机说,“你跟我们交易还算公道,因此我们想来警告你。河岸边有好多州警,大概是来找你们的。”
“来就来,”那头人说,“我又没什么好躲的。”可阿多奈拉姆看见,其他人都害怕地朝小路尽头看去。
“我听他们说,这次要把你们永远驱逐出去,”司机说,“那个长官说:‘伙计们,记住,决不心软。’他们连手枪都掏出来了。”
“我还听到他说:‘一看到就开枪。’”阿多奈拉姆插进话来。
“呸,”那头人说,“这种话也想叫我相信——你们两个,杰夫,亚当──给我回来。”他手下有两个人已经偷偷往树林里溜去了,“回来,听到没有。根本没有……”
砰!砰!头两声小鞭炮响了,吉卜赛人四散往灌木丛里钻去。除了那个头人,还带着疑惑地站在那里看着大家。
砰!又响了一声大的,阿多奈拉姆蹲了下来。“哎哟!”他说,“什么东西擦过了我的头顶。”这时,头人也转身跑走了。
营救小组的人也跑了,不过他们是往关了弗莱迪的马车那边跑。走到门边,还能听见远处吉卜赛人稀里哗啦逃走的声音。阿多奈拉姆掏出童子军刀,几秒钟就撬开了门,割断了绑着弗莱迪的绳子。最后在一大串连排大鞭炮的爆响中,他们跑到了小路的那头。
很快,他们就穿过运河,坐进车里,朝家开去了。
“哎,”阿多奈拉姆说,“计划顺利,我很高兴。可是切奇夫人,您的珠宝真是可惜,能不能叫警察给找回来?”
“嘿,”切奇夫人说,“跟你说过了别想着那些珠宝。我还能再去一毛店里买。”
“一毛店!”男孩叫道。
“当然啦。你不会以为那些钻石和珍珠都是真的吧,啊?老天,当然,不是的!”她轻松地大笑起来,“你肯定还想那我干吗还要戴,是吧?嗯,它们是不值钱,不过只要大家都当做真的,那又有什么区别?我就是喜欢它们漂亮的样子。要是除了珠宝商,没人能分得出来一颗五分钱的钻石和一颗一千块的钻石之间的区别——那么,干吗还要多花九百九十九块九毛五?我想不出来有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