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公鸡,有一件麻烦事就是,每天早晨太阳一升起来,就得打鸣叫醒其他的小鸡。其实不管怎样那些小鸡总是会起床的,可很多公鸡就是不知道,他们总觉得自己的工作无比重要。因此,当那只获救的公鸡从阿多奈拉姆的怀里抬起脑袋来,看见东方的天空一片粉色的时候,他没有遵从自己的意愿埋下脑袋重新睡个回笼觉,而是张口说了声:“噢,我的老天!我得叫醒这些懒虫了!”他急匆匆地爬了出来,抖了两下,跳到凉亭的围栏上,作了一口深呼吸,开始──
嘿,他发出的这个声音可真算不上是打鸣。一只正常的公鸡打起鸣来,应该是“喔喔喔”,而他叫出来的是“哔哔哔”,就像是一声细弱颤抖的笛声。他的感冒可真是不轻。
奇怪的是,阿多奈拉姆和乔治立刻醒了过来,就像听到了一声洪亮的鸣叫一样。他们坐起身子,四处看看,然后乔治大笑起来,阿多奈拉姆稍后也加了进去。公鸡十分恼火。可是因为阿多奈拉姆还不大知道要怎么笑,所以还没笑几声就被呛着了,于是公鸡又笑起他来。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乔治说道:“好啦,安静点儿,公鸡。”
“我干吗要安静,”公鸡气冲冲地说,“除非你用武力镇压我。”
“噢,我有办法叫你安静。”小狗说,“早餐吃什么?你要晓得,这船上什么食物都没有。”
“什么!”公鸡瞪着他,“一点儿吃的都没有?你们是故意把我弄到这个……这个东西上来,好把我饿死的吧?你们救了我,又不好好地养活我?哼,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嘿,听说过的,”乔治咧嘴一笑,“你这不就听到了吗?”
“抱歉,”阿多奈拉姆说,“可我们真没有吃的。”
“噢,老天,”公鸡说,“噢,杀了我吧!”然后从他们身边走开,朝亭子的另一边走去,发愁地看着松枝外面波浪起伏的河水。河水在红日的映照下,就像一匹红色的绸缎一样绵延出去。
“哎,我倒是让他停住不笑了,”乔治说,“可我自己也笑不出来了。”
“这下要怎么办呢?”男孩问,“我饿死了,昨天晚上晚饭都没吃完就跑了出来。而且我现在还很渴。”
“这河水不能喝,”乔治说,“喝了会生病的。哎呀呀,打起精神来。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夜里漂了好远过来,我听说这河下游有一些大城镇,肯定会有船出来找人的。”
“可是别人又听不见我们喊,有这些松枝在这里,别人也看不见我们。”
“试试看能不能折断一些树枝,弄几个窗口出来。”乔治说,“然后我们可以挥挥你的手帕,别人就能看见了。”
于是阿多奈拉姆动起手来。很快,公鸡也过来为自己的不愉快而道歉,并且帮着搭把手。当然他是没法折断树枝的,不过他可以跳到阿多奈拉姆够不着的高处,捡一些碎枝下来。不一会儿,亭子的两边就各有了一扇大窗户。
经过一夜的漂流,河面现在更宽阔了。即使在这明亮的白天,他们也很难看到两边的河岸。大部分时候,他们随着水流在正中央漂流,有时候朝这边河岸漂一点儿,有时候朝那边河岸漂一点儿,树啊、电线杆啊,从水里露出来,甚至还有被水淹没的谷仓和房屋的顶棚。他们一度漂得离一座小山非常近,山上有一个农场,岸边站着几头奶牛,吃惊地看着河水愤怒地流过。阿多奈拉姆朝奶牛挥手,可乔治害怕地“呜呜”了两声,紧紧地贴在他身边。
“怎么了?”男孩问。
“噢,那些……那些可怕的生物!哎,我看过大狗,可没看见过这么大的,头上还有角!”
“嘿,这不就是奶牛嘛。”阿多奈拉姆说。
“哎,我可不管你叫他们什么。只希望我们这广袤的国土上没有太多这种东西,那就好了。”
“你该不会是从来没看见过奶牛吧?”阿多奈拉姆问,“哎,这个国家的每个农场都有奶牛,成千上万的奶牛。不然,哪里来的牛奶?”
“噢,老天,”乔治说,“我要回到城里去。我总以为乡下的生活安全、宁静又美好,可要是有这么多这种巨大凶猛又长角的东西在,我还是趁早离开吧。”
阿多奈拉姆费了好大的劲跟他解释奶牛,慢慢地乔治才不那么害怕了。
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别总想着饿肚子的事,阿多奈拉姆问公鸡能不能给大家讲讲自己的故事。这只名叫罗纳德的公鸡,像所有的公鸡那样,正巴不得要谈谈自己呢。可他的故事从头说到尾,也就那么两句话。不过倒是解释了一件事,就是他说话那种奇怪的腔调,原来是来自英国。他还是只鸡蛋的时候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在河的上游一个养殖花式家禽的农场里孵化长大。他已经在家禽展示会上得过好几次奖了。
“哎,这我就不明白了,”乔治说,“要是说,你还是一只鸡蛋的时候就过来了,那你说话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英国腔呢?”
“我的好伙计!”罗纳德说,“虽然我还在壳里的时候就过来了,从来没有看过一眼英国,可我身上流的毕竟是英国血呀。我的英国口音在展示会上很有用。一只英国鸡要是说话不带英国腔的话,那怎么能得奖?当然啦,”他说着,忽然换了一种口音,“我是和美国小鸡一块儿长大的,我也能像你们一样讲美国话。‘你说得都对喽’,我也会这样说。还有这句,你看我说得怎么样,‘老友,这不是很给力吗’?”
“是啦,你说的是美国话没错。”乔治说,“噢,快看,那边有船。”
可是这会儿他们又漂到河中央去了,太远了,那些船都看不到他们。
太阳越升越高,他们也越来越饿、越来越渴。最后河水将他们带入一个长长的急转弯,眼前是一座城市,房屋大门紧闭,还有高高的塔楼。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四面已经被楼房包围起来了。泥泞的水花拍打着二楼的窗户,从窗户里看去,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也许因为水流很急的缘故,放眼望去四周一条船也没有。水流在这里形成了旋涡状的横流,推阻着大树打起转来,一边剧烈地晃动着,一边不时地和周围房屋撞击两下。亭子也剧烈地摇晃着。他们紧紧地抓着栏杆,生怕掉出去。
越往市区里行进,水流越肆虐。在一座工厂大楼的转角处,有一个大旋涡拖着他们像坐旋转木马一样,足足转了有五分钟。刚摆脱这个麻烦,水流又开始拽着他们往下走,一股力量把他们从主流里拉出去,带到了一条宽阔的街道上。到了这里,速度减慢了。看上去这里显然是一条商业主干道,他们路过了一家宾馆,泥泞的水花溅在商店和商场的门牌上。忽然,树干猛地一晃,停了下来,原来是卡在了一根路灯柱子和一堵墙之间。树枝摇摇摆摆地倒向一栋大楼,楼门前的招牌上写着:华特曼·迪克尔斯坦公司。
亭子撞在一扇窗户上,阿多奈拉姆伸出手想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上了锁。
“我们得撞进去。”乔治说。
于是,阿多奈拉姆甩着带铅锤的鱼线朝玻璃砸去,“哗啦”一声,玻璃碎成无数块。阿多奈拉姆伸手去拉开插销,眨眼间,男孩、小狗和公鸡就站在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里面林立着好多柱子,柱子之间全是一排一排的陈列柜。这是一间百货公司的男士用品部。
阿多奈拉姆从来没进过城,他去过的最大的商店就是斯奈尔佛科斯的杂货店,离叔叔家没多远。“我的天哪,”他叫道,盯着一个满是领结的柜台,“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领结!”
“领结又不能当饭吃,”乔治说,“船长,走吧,我们去找点儿吃的。”
他们离开男士用品部,走过卖鞋子、外套、地毯和乐器的柜台,爬上一架自动扶梯,又穿过套裙成衣部、灯具部、内衣部和文具部,最后只找到了一台自动饮水机,却压不出一点儿水来。
“希望食品部不是在地下层,”乔治说,“否则我们就要淹死了。哈哈,也不错啊,是吧?淹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们从一堆电冰箱还有画框、窗帘什么的中间穿过,上了另外一边的楼梯,然后穿过一扇门,面前出现了一列长长的柜台,里面放着你能想象到的各种派、蛋糕、面包和饼干,真是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