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出来的爱算什么?孩子才是血肉做成的纽带,将一对夫妻真正联系在一起。
苏薇从来都不知道怀孕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当然她过去也没有机会知道。晨吐,晕眩,每天晚上身体莫名的胀痛感,还有永远都感觉快要折断的腰让她成了一个连独自开车都有些困难的类残障人士。
苏薇独立惯了,对这样的生活很不适应,婶婶倒是来过一次上海――在她电话里将苏玲的近况如实告之之后,但只是匆匆来去的一个周末,其中大部分时间还都是陪着苏玲的,与她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短得她都没机会说说自己。
苏玲带妈妈去了她现在所住的江边豪宅,庄涛与她们一起吃了顿饭,餐厅选在国金五十六层,每一道菜都是用骨瓷盘子送上来的。苏玲母亲出生小家小户,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只笑得春风吹上脸那样,也不怪女儿还没结婚就与人家住在一起了,耳提面令地要苏玲牢牢把握这个机会,千万要珍惜。后来知道苏薇与庄涛曾是同学,又特地嘱咐苏薇,一定要帮妹妹的忙。
苏薇苦笑,心想说她并不赞成苏玲与庄涛在一起,但婶婶都点头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话,遂闭口不谈,再也不提此事。
婶婶唠唠叨叨说了许久苏玲,最后才想起要问她:“小薇,听玲玲说你和强子闹矛盾了,是不是?夫妻夫妻,没有夫哪来妻?女人终究要有个归宿,你这样好强有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份人家不要随随便便就拆掉了,知道没有?”
苏薇点头诺诺,她亲生父母是在她十岁的时候意外去世的,而她十二岁便开始上寄宿中学,之后除了寒暑假基本都在学校生活,毕业之后又去了北京与强子结婚,是以真正在叔叔家生活的时间不过两三年。叔叔婶婶对她并没有苛待之处,该给的全都给了,但她与他们却一直都没能亲近起来。他们将她当做必须负担的一份额外责任,而她则表示出应该的感恩与感谢,一切仅止于此,她和他们都知道,他们永远都代替不了她的父母。
苏薇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眉眼乌黑头发柔软,很温柔的一个妇人,每天回家一定要搂着她亲两下,叫她我的乖宝。她发烧的时候在被窝里替她揉脚底心,冬天里怕冻着女儿,总要先搓热了手掌心。
都那么多年了,苏薇还记得那双手的温度。她将婶婶送走的时候默默地想,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她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不会回来的,但她很想念她,很想再看她一眼,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想到让她觉得就算是做梦也是好的。
苏玲回到家,门里亮着灯,桌上已经放好碗筷了,这些日子强子几乎每天都出现,她已经没有了表示意外与吃惊的心情。
她现在很少加班,一是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她怀孕了,对她多了些照顾,二是她确实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哪个客户愿意与一个动不动就要跑出去吐一场的女人谈生意,扫兴也不是这么扫法的。
“你回来了?菜都是热的,那我先走了。”强子将围裙从自己身上解下来,虽然这么说,但却没有移动脚步,眼神期待地看着她。
苏薇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眼前浮现的却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桌边喝下最后一口汤的画面。屋子里还有厨房中传出来的油锅炒菜与炖汤的味道,一切都是暖洋洋的,带着热气,但这一切都会随着强子的关门声消失。她觉得自己因为怀孕而虚弱了,身体日渐臃肿却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实在感,当她一个人被留在摆满饭菜的桌边的时候,这屋子与屋里的一切都变得空旷而寒冷,她和她的身体呼吸声音都无法将它填满,她觉得自己需要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气息,如果一个示弱可以让他留下来,如果这一次他永远都不会再走开……
强子的脚步动了一下,苏薇突然开口:“你……”
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热烈地回应她:“什么?”
苏薇别过头:“你最近都不需要工作吗?整天过来。”
他失望了,慢慢地“哦”了一声,道:“公司里暂时没什么生意,我也想多照顾照顾你,这不你都快三个月了,最容易累的时候。”
苏薇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强子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再也没有了待下去的理由,只得勉强地笑了笑:“那……我走了。”说完拖着脚步向外走去,门被打开又合上了,“咔哒”一声轻响。
苏薇如梦初醒,转身走到门口,手才放到门把手上动作就停了,她把额头抵在坚硬的门板上,万分矛盾地皱起了眉头。
这天夜里,苏薇做梦了,梦里自己回到多年以前,看到十岁的自己放学时独自背着书包回家,家里没有人,她忘记带钥匙了,只好坐在门口一直等。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落日带走最后一丝温暖,没有一个人经过她家门口,她看到自己无助地抱着膝盖,为了保暖将身体尽量蜷缩在一起,又不敢离开,怕自己一走开爸爸或者妈妈就回来了。
她默默地看着多年前的自己,很想走过去告诉她不用再等了,他们谁都不会再回来了,但又无限希望自己能够陪着她一起等下去,等到熟悉的身影最终出现在她们面前。
即使是在梦里,她都流泪了。
然后她就突然醒了过来。凌晨一点,一室漆黑,身下有冰冷粘腻的感觉,她有数分钟没有动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相信,她想起身开灯,但巨大的恐惧让她无法移动甚至是一根手指。
灯终于被打开了,光线落下的一瞬间,苏薇听到陌生而可怕的尖叫声从她自己的嘴里发了出来,那种前所未有的失去一切的感觉让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她惊慌失措地摸索着电话,用颤抖的手指拨出了她所能想到的第一个号码。
2
钱多多是在第二天早晨得知苏薇入院的消息的,担忧让她一路飞车赶往医院,奔进病房的时候钱多多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强子,他正站在病房门口与医生说话,看到钱多多就招呼了一声。
“你来啦,苏薇在里面。”
钱多多本能地回应了一句,但乍见强子的惊讶让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幸好强子很快就与医生一同走开了,钱多多走进病房,苏薇正坐在床上喝汤,气色不错,完全不像一个病人,这情景让钱多多先自放下半颗心来,坐到床边问了一句:“没事吧?你和孩子都没事吧?”
苏薇点头表示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又道:“昨晚我睡到半夜出血了,还好送医院及时,医生做了处理,现在没什么事了。”
钱多多把手放在胸口上说话:“你吓死我了,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你……你跟强子……”
“昨晚是强子送我到医院的。”苏薇并不隐瞒:“入院手续也都是他办的。刚才你看到他了?”
钱多多发出一声轻轻的“哇”,笑起来:“你们复合啦?”
苏薇微低头,两颊有些红了,昨晚她在极度惊恐中拨了强子的电话,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冲了回来,男人奔进屋里时苏薇已经六神无主,看到他只知道重复:“我流血了,强子,我流血了。”
他打开衣橱找出外套将她包起来,动作小心,声音温和地安慰她:“不要紧的薇薇,没事的薇薇,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但他的手指在发抖,尤其是当他将苏薇从床上抱起来看到那一滩刺目血渍的时候,尖锐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打倒在地上。
他们要失去这个孩子了,他不想失去这孩子,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做一个父亲,渴望拥有一个有苏薇与他们的孩子的家。
那是上海的凌晨,强子抱着苏薇进电梯,她把脸埋在他胸口上说话,声音微弱。
“不要开车,车不在。”
他答她:“我知道,没事的,我去叫车。”
强子知道苏薇把车送修了,三天前她的车停在路边被人碰擦,然后她就将车送进了4S店,对此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苏薇是个孕妇,她已经不适合坐在驾驶座上了,每天想着她坐进车里的样子都让他心惊肉跳。
强子抱着苏薇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偶尔驶过亮着顶灯的空车,却没有一辆愿意停下。下身持续的冰冷感觉让苏薇绝望了,她痛苦地用手掩住脸,但眼泪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男人不断地安慰她:“没事的,很快就有车了。”但她听到自己软弱的声音:“强子,我害怕。”
强子感觉有一股热血突然间冲了上来,他将她放下,让她坐在路边公交站的座椅上,又转身冲到路中间,对着向他驶来的第一辆出租车猛地张开双手。
出租车伴着尖锐的喇叭声以及刹车声在强子面前堪堪停住,司机被吓得脸都发白了,苏薇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直到坐进车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真的站在路当中拦车了?”钱多多听得惊心动魄。
苏薇点头,眼里犹有余悸:“强子一直陪着我,一直跟我说没事的,可医生说孩子保住了的时候他抱着我哭了,我知道他比我更害怕。他说他一定会做个最好的父亲,他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照顾我们保护我们。多多,我躺在急诊室里的时候想,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我也不能失去强子,他是孩子的爸爸,我的丈夫,无论我们之前有过多少矛盾,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就在那里,没有他,我就没有家了。”
苏薇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锋利表情,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目光温柔,钱多多震动地看着她:“苏薇,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薇微笑:“是吗?或许是肚子里的孩子改变了我,多多,你也很快会体会到这种感觉的,孩子是血肉做成的纽带,将一对夫妻真正联系在一起。”
这句话瞬间打倒了钱多多,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硬了,心口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连呼吸都有了刹那的停顿。
“多多,你怎么了?”苏薇也注意到钱多多的异样,奇怪地问了一声。
“没什么。”钱多多立刻否认,紧接着又问了句:“苏薇,如果一个女人一辈子都没有孩子,那她还能留住男人吗?”
苏薇愣了一下:“多多,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这可不像是你问出来的。”
钱多多勉强笑笑:“这不跟你说到孩子吗?我就是好奇。”
苏薇想一想:“我不知道,现在丁克的家庭也很多,不过我觉得孩子让女人变得完整,有些事没有经历过,你永远都不知道它的奇妙,看看我,多多,我觉得是孩子让我变成一个完整的女人。”
苏薇说到这里,强子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笑,雨过天晴那样,说不出的恩爱,钱多多默默地看着他们,苏薇的话仍在她耳边回响,她静静地坐在一边,心如刀割。
3
飞机降落,许家两老拖着行李从出口处走了出来,许爸爸今年五十有六了,常年在野外搞科研工作,晒得一身健康的阳光色,拉着小自己两岁的妻子的手,默契十足恩恩爱爱的,完全不像是一对老夫妻。
许飞已经等在出口处了,看到他们老远就笑着招了招手,许爸爸性急,大步流星走过来不说,站到儿子面前还左顾右盼,嘴里问着:“多多呢?不是说她会跟你一起来的吗?”
“她在上班,没请出假来。”
“在上班啊,今天不是星期天吗?”没看到心心念念的未来儿媳,老爸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加班呢,说是要赶一个项目。”许飞解释。
许飞妈妈在生物研究所工作了一辈子,一向是专业冷静的代表人物,闻言便看了丈夫一眼道:“急什么?总会见到的,还不是我们的项目拖了时间?早就该回来了。”
“晚上多多会过来一起吃饭,到时候就能见到了,餐厅我已经订好了。”许飞笑起来,左右手抱了一下自己的父母。许家一向民主,夫妻俩对孩子采取放任自流的教育态度,到后来与儿子像朋友多过于像父母,放在别人家或许很难理解,他们却是早已习惯了。
许飞开车送父母到酒店安顿下来,又在酒店门口拨了电话给钱多多,电话里问钱多多,下班去接她可好,他的父母已经到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钱多多正坐在江边的石台阶上啃手指甲,她骗了许飞,今天她并没有在公司加班,而是一早便漫无目的地出了门,一个人在江边坐了几乎一整天。
那只戒指就躺在她的口袋里,被握得太久,手心里都被刻上了深深的印痕。
许飞的父母回来了。
就是两周前她还无比期待他们的到来,她曾在心里无数次想象过那个情景,想象自己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走到他们面前,想象她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第一个表情应该是怎样的,她像期待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面试那样期待着这次会面,并且无限希望由此之后她与许飞确定无疑的未来。
但现在,她就连到机场去见他们的勇气都没有了。
“多多?”许飞的声音再次从手机中传来。
“我还是自己过去好了,手头这点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钱多多略带些仓惶地应了一声,率先挂断了电话,留许飞一个人看着嘟嘟作响的手机愣怔半晌,然后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段时间钱多多常有这样异常的反应,她常在两人同行的时候茫然地与他走散,又在他与她说话的时候长久的发呆,她有心事,却不愿说给他听,他觉得自己被她推到一个角落里,而她在他与她之间蒙上了厚厚的纱,让他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感到不解并且不安,但他与她就要结婚了,这么久以来的风风雨雨他们都共同走了过来,万里长征最后一步,就连那戒指都奇迹般地回到了他们手中,他实在想不出她与他之间还会有什么问题。
许飞在这头皱眉,而钱多多却在电话的另一端痛苦地用手掩住自己的脸,并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
这些日子她不断地去不同的医院做同样的检查,但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相同的报告书让钱多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病人,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向着她所不敢面对的结局,难道不是吗?生不出孩子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是致命的,更何况她与许飞还没有结婚。
她不知道如何把事实真相告诉他,更不知道如果她说了,今后还要如何面对他和他的父母。
如果他不能接受,她会绝望,如果他接受,她会更绝望,因为就算他现在因为同情她而接受了,将来也会感到后悔。
苏薇说孩子让她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她见过他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样子,见过他说起他们的样子。
他说“多多,我们也要个孩子吧,不,几个,我喜欢孩子,这次我要看着他们长高,长大,一天都不错过。”
还有他在样板房里用手虚虚地画了婴儿床的轮廓,温柔地低头笑了起来,一切都让她深深地绝望,他爱孩子,期待属于他和她的小生命,但她却几乎是没有可能给他一个孩子的。许飞终究有一天会感到生命中缺少了至重要的一部分,而到了那时,她就是罪魁祸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海关钟声在夕阳里响起,“当当”地提醒着钱多多她必须要离开,她慢慢站起身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没有逃避的余地了,她不想在欺骗中生活,更不想因为自己的未来建立在她最不期望得到的同情之上,如果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人做出选择,那有她来将它结束在最开始的时候或许才是最好的。
许家两老与未来儿媳的第一次见面以一团欢喜开头,最后却以意料不到的震惊与失望而告终。
钱多多走进包厢的时候,许爸爸与许妈妈都感到非常满意。
钱多多虽然比许飞年长三岁,但容貌秀丽举止大方,更何况中国人觉得女大三吉利,这点差距也不算什么问题,坐下时钱多多客气地叫他们伯父伯母,许飞微笑,并且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
钱多多手指冰冷,并且很快地将手收了回去,这举动令他一愣。
“还叫什么伯父伯母,你和小飞都快结婚了,直接叫爸爸妈妈吧。”许爸爸哈哈笑。
许妈妈则直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来,笑着道:“多多,来,这条项链我替你戴上。”
钱多多原本淡色的脸益发白下去,许飞的父母与她想象中的一样,热情,和善,令人亲近,他们对她展现出这样的确实而明显的喜欢,但她却是注定不能让他们满意的,即使她内心无限渴望过。
钱多多在许家两老的笑容前咬牙开口:“对不起伯父伯母,我不能接受你们的礼物。”
“什么?”许家夫妇同时愣住了。许飞脱口叫了一声:“多多!”
钱多多在他们面前垂下眼,从口袋中拿出那枚戒指来:“还有这个,我必须要还给你们。”
“小飞,这是……”
“多多,为什么!”
许家夫妇与许飞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戒指已经被钱多多推到两个老人的面前,手指离开它的一瞬间,她觉得皮肤撕裂般的痛,这痛苦让她浑身发抖,为了让自己能够坚持到一切结束,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加快了语速。
“伯父,伯母,我觉得我和许飞有些方面并不适合,我仔细考虑过了,最后还是决定不能和他结婚,请你们原谅。”她一鼓作气地将这段话说出来,短短的句子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她觉得自己再不离开就要在他们面前倒下了,她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立起身来,向许家两老鞠了个代表致歉的躬,然后一眼都没有看许飞,转身就走。
“多多,你在说什么?你别走!”许飞变色,也不顾自己父母惊诧莫名的表情,站起来就追了出去,他在餐厅门外抓住她,声音变调,眼睛都红了。
“多多,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放开我许飞,你没听到吗?我决定不和你结婚,我们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结婚?你给我一个理由。”他已经错乱了,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知道抓住她,反复地问她为什么。
钱多多也错乱了,从推出戒指的那一刹那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吸入一点氧气,她觉得自己做了这世上最荒谬的事情,又觉得这才是她唯一应该做的。许飞的绝望让她软弱,她的身体想要她抱住他嚎啕大哭,她的理智却告诉她如果这时候不离开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已经说了,我们不适合。”她挣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不可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多多,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不爱你了,就这样!”她尖叫了一声,这句话如同一柄尖刀猛地扎进他的心脏里,让他在茫然惊痛中竟不知不觉松了手指,而她仿佛是一条在死亡的渔网中突然觑得一线缝隙的鱼,猛地挣脱而去,飞快地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