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黛玉这样说话,贾母倒不好说什么了。犹豫着不言语。黛玉站在那里也不言语。这时候王夫人道:“大姑娘不要太失礼了,你看哪家的女孩子这样和长辈说话。不管怎样,如果入了王府,就是妾也不污了你,你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现在要什么没有什么,难不成还要做那正室夫妻,可见是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女子,斤斤计较名分,真是当年姑太太是如何教导你的。”
黛玉道:“二太太倒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娘亲和我说过,一个女孩子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为奴为妾,今日黛玉如此,也是秉承母训,正是大孝。”这时候宝玉过来道:“林妹妹,我们两个从小在一起,知道你对金银之物不放在心上,若是知己,名分家世都是可以不计较,林妹妹,北静王虽然贵为王爷,却是儒雅大方,文质彬彬,妹妹嫁了他,也不会委屈的。”
看着宝玉那张似天真似愚顽的脸,黛玉心凉如冰,这就是自认为对自己了解的二哥哥,自己的青梅竹马。曾几何时,自己还要把终身托付在他的身上,每日里为他哭为他笑,为了他自己自己寝食难安,为了他,自己辗转难眠,为了他,自己无时无刻不去牵挂。舅舅叫他,自己提心吊胆的等着,朋友喊他,自己也是耐心等着。他病了,自己流的泪更多。他笑了,自己心内更是高兴。
为了他,前几年的自己不避嫌疑;为了他,自己日日夜夜临摹小楷,为了他,自己得罪那些大丫环;为了他,让人取笑打趣。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对他淡了心思;什么时候起,自己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良人;什么时候,自己放下了那些顾虑……真是庆幸,如果在几个月前,宝玉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恐怕又要伤心落泪了。还好是今天,今天的宝玉真是让自己刮目相看。竟然为自己,为他口口声声爱着的林妹妹选了丈夫。
不,那不是丈夫,自己也不是妻子,只是一个妾,一个奴才,一个外室,这样的身份竟让他沾沾自喜。想到这里,黛玉冷冷一笑,道:“二哥哥非我,焉知我不在乎那些。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与人做妾,为什么好好的夫妻不做,偏要做那外室,二哥哥,你自封为绛洞花主,就是这样为女孩子,为你心目中的珍珠所想吗?怪不得你委屈了宝姐姐,还自认为为宝姐姐遮风挡雨了。告诉你,宝二爷,这所有的一切我都在乎。名分、感情、家世,这些虽是身外之物,却也是立事之本。我林家的女儿,就是饿死冻死,也不会给人做妾。”
黛玉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一惊。王夫人道:“这儿女亲事本就是父母做主,哪有个女孩子自己说出口来的,难道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黛玉微微一笑道:“二舅母忘了,我姓林,我是林家的女孩,我的终身大事只有林家人说的算,如果没有林家人,就是我自己说的算,你们若是想把我卖出去为奴做妾,除非我死,否则坚决办不到。”
看着黛玉,大家都有些不认识的感觉。黛玉今天服饰简单,一身淡黄色的衣裙,没有别的绣工,只有几朵深黄色的迎春花点缀。头上一只白玉发簪,别的再无他物,显得整洁淡雅无尘。站在那里,倒有一份看不见得威严,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
半晌,贾母道:“玉儿,来,到外祖母这里坐,你要累坏了,外祖母可是要心疼的。”黛玉道:“站这么一会倒是累不着,外祖母也不用担心,外祖母现在说担心黛玉累着,若是给人家做奴做妾,那黛玉岂不是要日日站立,夜夜无眠吗,那样,外祖母舍得吗?”听了黛玉的话,贾母有些狼狈。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贾赦一边道:“外甥女不要担心那些,你若是得了忠顺王爷的宠,哪个不高看你一眼,哪里还用得着那些规矩。”
黛玉看了贾赦一眼,道:“大舅舅,我父亲生前待您不薄,每年金的银的珠宝玉器都是不少,怎么现在反而要卖外甥女儿,那忠顺王爷给了您什么样的好处,让您这样推崇于他。”一句话让贾赦恼羞成怒,道:“林丫头,不要给脸不要脸,三天后,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都要上那忠顺王府的轿,那忠顺王府的五万两聘礼银子,还有那些珠宝我都收了下来,到时候容不得你不上轿。”
听了贾赦的话,贾母在内都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贾赦竟是这样的贪婪无耻。黛玉脸色发青,银牙紧咬。贾母道:“你这个混账,事情还没有商量好,你怎们能擅自应允,这可怎么好?”贾赦道:“有什么不好,到时候让外甥女儿上轿就是了。”黛玉冷冷一笑,道:“不可能。”
贾赦道:“怎么不可能,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你毕竟是我们贾家养大的,一切都要听从我们的安排,养了你这么大,你还不该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吗?”黛玉冷笑道:“那要看如何报答,如果说钱财上的,我父亲送给府里的十几万两银子,还有那些你们借去的珠宝摆设,不都是我们林家的吗?你们还要什么样的报答。若是以我的终身来还,那黛玉还是没有那么大的胸怀,恕我不能从命。”
贾赦还要发威,一边贾母看事情要僵,急忙道:“好了,这件事情不要争了,既然聘礼已经收下了,到时候林丫头上轿就是了。”听了贾母的话,贾赦松了一口气,宝玉心有不甘还要说话,只是被贾政瞪了回去。那贾赦道:“那是当然,不然我们府里岂不获罪,外甥女,你总不能不顾我们的死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