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二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将话题转到了其他事儿上去,终于成功转移了黛玉于离去一事上的注意力。
展眼便是三日过去,冯渊与英莲的婚期,亦如期到来了。
这一日,冯府数十名仆人在数名上了年纪的几代忠仆的指挥下,将阖府上下都妆点得焕然一新,府里浓浓的喜气,亦随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
掌灯时分一至,已换好一身吉服,衬得整个人越发英挺了几分的冯渊,便喜气洋洋的亲自走了一躺东西跨院儿,将黛玉和弘历都请至了张灯结彩,早已妆点一新的正厅上座坐定。
因冯渊这两日忙着四处联系变卖家产之人,见天家的都不在府里,只晚间才家来,于是黛玉便有了不到前厅说话儿用饭的理由,只命冯府的丫头将饭菜送到屋里用。
这可苦煞了弘历,他才目睹了黛玉的绝世娇颜,只恨不能时时刻刻见着她,偏这两日竟半面也不曾见着,心里简直猫抓一般的难受。
是以好容易今儿见着了,他也顾不得唐突,竟不错眼珠儿的盯着黛玉瞧,大有要将这两日未曾看见的,一并补齐了一般,以告慰自己的相思之苦。
对面儿黛玉被他看得如坐针毡,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假装未察觉,偏过头去与雪雁雪鸢姊妹小声儿说起话来。
她的窘迫,一直持续到门外一个男声高叫罢“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后,方暂时结束了。弘历到底还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况他心里早已认定自己与黛玉来日方长,是以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因时间太过仓促,冯渊与英莲这一对儿新人之经历又颇为奇特,故婚礼筹备得十分简单,甚至连花轿亦没有准备,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喜悦与满足。
少时,就见蒙着大红盖头、身着大红嫁衣的英莲,一头被同样批着红的喜娘扶着,一头则牵着一条大红喜花,与持着喜花另一头的冯渊,慢慢行了进来。
黛玉与弘历忙起身分立在了两旁。
随着傧相“一拜天地——”的高声赞礼,一双新人拜了天地。
那傧相又高声唱到,“二拜……”
“慢着!”却不料话音未落,已被冯渊摆手打断。
一屋子的人都纳罕不已。
却见他将喜花一把塞进喜娘手里,几步行至黛玉与弘历面前,躬身做了一个揖,方一脸诚挚的道:“此番若非有林姑娘与白公子路见不平,我与莲儿也不会有今日,您二位于我们的大恩大德,实在堪比再生父母。横竖我二人之父母俱已不在,是以今儿个这个‘二拜高堂’,依我说,就改作二拜二位罢。”
说完也不给二人推辞的空隙,他一面令几个丫头上前扶了二人至上座坐好,一面又急急转身行至英莲身旁,亲自扶了她过来,对着仍一脸怔忡的黛玉与弘历,倒头便拜。
一直到他二人对着自己叩完三个头了,黛玉与弘历方齐齐回过神来,忙起身离座,伸手去搀了二人起来。黛玉口内犹道:“我能活了多大?如何当得起冯公子与英莲姐姐如此大礼?真真折煞我了。”
那弘历见黛玉如此谦逊,忙亦接道:“林姑娘这话很是。若论起年纪,你二位只怕还略长我们一些儿呢,那有为长的却拜为幼的道理?”
一旁方野看到这里,不由暗自摇头好笑,眼下自家主子与这林姑娘连八字尚无一撇呢,就这般说话行动皆顺着她了,一旦明儿真娶了家去作福晋,岂非更要千依百顺了?
冯渊见二人皆如此谦逊,心内越发叹服,正欲说几句由衷赞扬的话儿,不料后面王嬷嬷忽然笑道:“冯公子快与新奶奶继续拜堂罢,有多少话,明儿说不得?一会子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经王嬷嬷这么一提醒,冯渊方一拍自己的额头,笑道:“却是我糊涂,竟忘记眼下最紧要之事了,多亏有您老从旁提醒。怪道人常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呢,今儿我方明白这个道理了。”说着牵了英莲行至正厅中央。
随着傧相“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的高声赞礼,冯渊与英莲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入了后面的洞房。还有坐床撒幔吃交杯盏等事儿,俱是按应天府之风俗旧例而来,倒也进展得颇为顺利。暂且按下不表。
次早天还未亮,新为人妇的英莲便起身换了家常衣衫,先服侍冯渊更衣梳洗毕了,便令两个丫头捧了热水手巾等盥洗之物,亲至西垮院服侍黛玉起身。
却不料黛玉早已起得身来,正坐在窗边的妆台前,由雪雁服侍着晨妆。见得英莲来了,忙起身道:“姐姐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说多睡一会子?”说着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方笑叹道:“姐姐今儿个真真美得让人不知该夸什么好了。”
英莲被她夸得红了脸,因不好意思道:“姑娘才真真是貌比仙女儿下凡尘呢!”
说罢回身命丫头捧了热水过来,亲自拧了一帕子递与黛玉,方关切道:“姑娘怎么也起得这般早?可是夜里睡得不好?”
黛玉叹道:“说来也不怕告诉得姐姐你,我自小生得体弱,尤其每年的春秋间,更是必犯嗽疾,闹得我夜夜晚晚皆不能入睡,十日里只好有一日睡得满足的。是以我想着横竖也睡不宁,倒不如趁便起来,看看书题题字儿的,倒还实在。”
英莲听罢,不由跟着叹道:“想不到姑娘还有如此烦心事,真真应了那句老话儿‘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啊!”
“听你说话儿,倒像是念过书的?”闻言黛玉不由抬头奇道。
“姑娘又拿我取笑儿了。”英莲苦笑一声,接道,“我自小被一个又一个拐子倒来卖去,那里有念书习字的福分?不过说来也奇,我虽未念过书,却颇识得几个字,且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认得那些字儿的,您道奇不奇?”
黛玉一听来了精神,忙追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英莲无奈的摇头笑道,“我与姑娘一样,也想知道缘由呢。”
正说着,丫头来报,“回奶奶,爷请您与林姑娘一块儿,去前厅说事儿呢。”
英莲方一拍额头,笑道:“才刚我来时,爷还叮嘱我,服侍姑娘洗漱好,便赶着过去,谁成想一说起话来,倒叫我忘记正事儿了。”说着不顾黛玉推辞,亲自忙着服侍了一回,二人方一道去了前厅。
一时到得前厅,就见弘历与冯渊已侯在那里,正吃茶说话儿呢。
瞧得她两个来了,冯渊忙起身行至英莲面前,笑着小声儿道:“可累了不曾?”
“那里就娇贵至厮了?”英莲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忙回身招呼黛玉坐下,又张罗着命人沏茶拿瓜果点心去了。
后面儿弘历见他夫妇二人如此亲热,心里羡慕不已,待要如法炮制,前去问候黛玉一番,偏又怕唐突了佳人,说不得老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不住拿眼偷瞟黛玉罢了。
命人换了热茶来后,冯渊方道:“今儿个请二位来,不为别事,为的便是商议进京之事。因着我夫妇二人的缘故,已耽搁了二位不少时候,所幸这几日我已将除去这座祖宅以外的祖产,都变卖得差不多了。因此,至多后日,我们便可以动身了,却未知二位意下如何呢?”
闻言黛玉先就喜道:“如此甚好!只不知冯公子可有将家人安置妥当?再有就是,进京的车船马匹可有安排好?”
冯渊笑道:“多谢姑娘费心,这些我都已预备下了。”
“那进京后,冯公子却是打算住在那里?又以何为生呢?”一旁弘历亦笑着问道。
冯渊愣了一下,方苦笑道:“如今事出紧急,我也顾不得怎么多了,只能待抵达京城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了。”
旋即他又豪气道:“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至少,我和莲儿是在一块儿的;至少,我们还有一点子积蓄,不愁不能在京城为自个儿奋斗出一方新的天地来!”
“说来好!”他话音刚落,弘历就拍手大声赞道,“只要冯公子有这份气性,我相信,你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说话的同时,他已暗自在心里决定,待进京后,一定要将这冯渊收到自己门下,将其培养成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得力干将!
又说道了一会儿,管家来回:“回爷、奶奶,老奴已命府里四十六名下人,都聚齐在外面的空地里了。”
冯渊忙点头道:“你先出去,我与你奶奶紧着就过来。”
说完起身与黛玉弘历道:“请二位稍坐片刻,待我去打发了家人,一人与他们发下一笔安家费,再过来陪二位说话儿。”
二人忙笑道:“悉听尊便!”
瞧着冯渊夫妇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后,弘历方笑向黛玉道:“冒昧的问姑娘一句,此番姑娘进京探亲,是去姑娘的外家荣国府贾家吗?”虽则他已命方野去将有关她的一切事宜都打探清楚了,未得到她的亲口证实,他仍是放不下心来。毕竟他出一趟京着实不容易,倘到时黛玉去的不是贾府,他可该那里找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