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得黛玉姊妹三人来了,富察福晋忙几步迎上前,轻轻捏了一下黛玉的手,以使她心安后,方笑道,“还不快随世伯母过来见过廉亲王福晋?”
黛玉被她的举动弄得心里一暖,因向她感激的笑了一下,方上前向廉亲王福晋欠身行礼道:“小女林黛玉,见过廉亲王福晋。”
“抬起头来,让本福晋好生瞧瞧!”盯着面前黛玉的身形看了半晌,廉王福晋才微扯着嘴角,淡淡出声儿道。
黛玉心里虽不喜,却也情知此乃尊长之命,违逆不得,说不得缓缓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的看向廉王福晋。
不想她才一抬头,廉王福晋便攸地呆住了。良久,还是侍立在她身边的贴身嬷嬷越礼轻推了她一下儿,她方回过神来,忙清了清嗓子,淡声儿道:“果然生得好相貌,难怪四阿哥……”
“福晋请用茶。”不想话音已落,却被一旁的富察福晋忽然出声儿打断了,廉王福晋登时变了颜色,恨不能立时出声儿质疑她到底那里来的胆子,倒敢打断她说话儿?然转念一想,到底是皇后的同族妹子,倘真当众与她没脸,一旦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势必会对她甚至廉王府都造成影响儿,说不得强咽了回去,似笑非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茶钟。
瞧着廉王福晋浅啜了一口茶,放下茶钟后,富察福晋又笑道:“我回福晋,我这世侄女儿到底年小,偏还生得腼腆,又素来未曾得见过福晋这样儿尊贵的人物儿,躺在福晋面前儿待得久了,难免会有失礼的举止,没的白惹福晋生气,不如先打发人仍送她屋里去,再让我和钮祜禄福晋、吴扎库福晋陪您斗上一会子排,您看好是不好?”
一旁钮祜禄福晋与吴扎库福晋闻言,忙亦笑道:“正想着那日能寻着财神爷斗上一日牌,赢点子私房银子花花儿呢,不想今儿福晋就驾临了,福晋可要手下留情些儿才好呢。”
廉王福晋闻言,淡淡笑了一下儿,方一面起身一面道:“本福晋倒是想与你们好生乐上半日的,偏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回去处理,只能改日了,告辞!”说着扶了贴身嬷嬷,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煊煊赫赫的去了。
富察福晋忙跟上前亲自送至大门外,方回至厅里招呼着众人复又入了席,又命厅外戏台上的小戏子们重新妆扮着演唱了起来,方亲拉了黛玉一人,坐至一旁屏风后面的榻上,柔声宽慰道:“吓着你了罢?她的话好歹你别放在心上,万事有世伯母替你担着呢。”
黛玉忙笑道:“多谢福晋多般维护,黛玉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富察福晋便嗔道,“你这孩子,又说这样外道的话儿。你可能还不知道,令尊与我们家老爷,原是多年的老友至交,此番你来京城,你父亲亦打发了人来告知咱们的,只不过先前想着你才来不久,人疲事杂的,到底需得些儿时候方能闲得下来,是以一直未曾去瞧你,亦未打发人接你来家散淡几日。好容易今儿你来了,自然要叫你知晓,这里亦算得是你的家,千万不要外道生分才是。”
闻言黛玉不由面上一喜,旋即点头道:“怪道那日一见了福晋,我便觉得有几分亲近之感,原来还有这一层儿缘故。”说着又嘟起小嘴儿抱怨道,“爹爹也真是,偏不早些儿告诉于我,于情于理,都该我这个作晚辈的,来拜会福晋与富察大人的。”
“还叫福晋富察大人?”一语未了,富察福晋便笑道,“明儿可不准再这般称呼了,你还是如墨颖沁灵那般,称呼我作‘世伯母’罢。”
娘儿俩又叙了一回,便有人来回说前面儿有诰命福晋们欲告辞了,富察福晋忙命人唤了墨颖沁灵进来陪黛玉说话儿,方忙忙绕了出去送客不提。
少时,富察福晋复又进来,却是问黛玉:“贾府的人亦告辞要去,让我打发人请你来,我想着咱们娘俩儿、你们姊妹难得一聚,因想留下里多住几日,你瞧好是不好?”
黛玉忙起身回道:“世伯母爱惜留住,原不该辞。但只如今黛玉到底是客居在外祖家,今儿又是第一次来贵府,知道的人还好,说咱们原是世交;那不知道的人,却要说我才第一次去,便留宿在人家家里,到底不知礼节了一些儿。横竖如今亦是知道有这一层儿关系了,两家又隔得极近,明儿少不得要来拜会世伯与世伯母的。”
富察福晋一想,却也大有情理,因点头道:“如此你就先与她们回去,明儿我再打发人单接了你来,定要好生住上几日才是。”
一旁墨颖与沁灵闻得黛玉要走,都是一脸的依依不舍,尤其沁灵更是扭股儿糖似的拉着黛玉,硬是不让她走,最后还是墨颖见黛玉一脸的不舍与难色,出言劝她:“三妹到底是在外祖家做客,不是自个儿家里,怎么可能带你一块儿前往?才刚世伯母亦说了,过不了几日,自会打发人单接了她一个人来住几日,到时咱们要聚多少不能够?今儿个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沁灵闻言一想,事实却是如此,说不得放开黛玉,又说了许多难舍的话儿,方任她随富察福晋一道去了。
去得厅里,就见贾母众人俱已侯在那里了。
瞧得黛玉来了,贾母忙带领众人上前,与富察福晋殷勤的叙过了别离之语,方慈爱的拉过黛玉,随着富察府送客的媳妇们行至大门外,扶了早已侯在一旁各自的丫头,坐车去了,不在话下。
回至贾府,天已将黑。
适逢宝玉下学回来,瞧得黛玉坐在贾母身侧,忙凑上前殷勤的说道起来,然黛玉只是淡淡的,并不接他的话,偏他亦不以为意,仍是自顾说着自个儿的。
倒是一旁王夫人每常见到宝玉围着黛玉打转儿,总会不露痕迹的皱眉,今儿却一直是含笑看着他二人,直惹得上首坐着的贾母瞧得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如今王夫人见富察府看重黛玉,心里已不再排斥她一心想要促成的宝黛姻缘,虽然她一直不以为王夫人敢明着忤逆自己的意思,然到底要她乐意接受黛玉了,黛玉以后为人媳妇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儿;忧的是,看富察福晋对黛玉的那份喜欢,难道竟是欲聘了回家去与自己做儿媳妇?
所幸丫头来回摆饭了,贾母唤了宝玉过去挨着自己坐下,方与黛玉解了围。
寂然饭毕,大家又闲话了一回,方各自归寝,只不过有了白天的经历后,阖府真正能睡得着的,又能有几人呢?
次日起来,大伙儿俱往贾母屋里晨省,说起昨儿的见闻,众人仍是啧啧赞叹艳羡不住。
正说得热闹,忽然有丫头来回:“富察府打发人与林姑娘送东西来了。”
贾母闻言,忙命:“快请进来。”丫头答应着去了。
少时,果然带回四个四十来岁、穿着打扮俱与贾府寻常主子们亦不差什么,手里各捧着一个圆形托盘,盘上之物则被轻纱遮着的管家娘子,打头的却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媳妇子。
乍见来人,旁人犹可,惟独黛玉几乎不曾惊叫出声儿,原来那打头的年轻媳妇子不是别个,却是先前一到得京城,便与黛玉一行辞了行,说要回扬州去与如海报平安的林平媳妇。
悄悄冲黛玉使了个眼色,林平媳妇带着其余四人,先回头令其将礼物递与贾府的丫头们捧了,方款款上前向贾母行礼道:“贾老太君纳福,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纳福!”
贾母忙笑道:“娘子们客气了。”
说着命人拿了几个小杌子来,他几人再四谢了坐,方坐下了,忙有小丫头子托了茶盅上来,几人饮过,仍放回去,林平媳妇方笑道:“我们福晋说,昨儿见了林姑娘,喜欢得了不得,只恨不能有个这般的女儿才好,晚间又向老爷提起,方知林姑娘正是老爷的故交老友林大人之女,心里只觉越发亲近,因此今儿一早起来,便命奴婢们前来与林姑娘送些吃的玩的,还说请姑娘那日闲了,一定到府里逛逛去,再让老爷见见世侄女儿。”
黛玉闻言,忙起身回道:“请回去转回福晋,黛玉记下了,明儿定当亲自登门,拜会世伯世伯母。”
林平媳妇忙亦起身应道:“奴婢们记下了,请姑娘放心。”
又叙了一会子家务,林平媳妇方带着四人告辞而去。不必细说。
见她们走远了,这里凤姐儿先就笑道:“怪道那富察福晋见着林妹妹那般喜欢呢,原来竟是故人,不然亦不会巴巴打发人送东西来了,只不知送了什么来?倒不如趁大伙儿都在,竟让我也开开眼界儿罢。”
话音刚落,黛玉便笑道:“才那位娘子不也说了,不过是一些吃的玩的吗?阖府谁人不知凤姐姐没有不经过不见过的东西?倒想着看我的寻常东西来,今儿个我呀,还偏就不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