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弘历与弘昼方注意到一旁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因笑问富察福晋道:“姨娘,这位是……”
“瞧我这记性儿,竟忘了与你们介绍了。”闻言富察福晋一拍自己的额头,笑道:“这位是镶白旗吴都统家的沁灵格格。”说着又拉了沁灵过来,令她见过二位阿哥。
沁灵本来正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桌上的美食上,闻得富察福晋唤,只得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不情不愿的与二人见礼道:“臣女见过四阿哥、五阿哥。”
那弘历本来就只一直不错眼珠儿的瞧着黛玉,自然未曾注意到沁灵的好笑举动,倒是弘昼看向她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兴味儿,平日里他和四哥遇到的女子,不是怕他们的,便是频频欲拒还迎、矫揉造作向他们抛媚眼儿的,倒不想,今日先是见识了一个对阿哥尚且不假辞色的黛玉,这会子又见识了一个对他们的兴趣连对美食十分之一兴趣都及不上的沁灵,真真不虚此行啊!
且说富察福晋招呼得一众人等到得隔壁的花厅,忙又为安排众人的座次而发起愁来,只因大伙儿都不愿去坐那上席。原本于礼法上来讲,是该由弘历与弘昼这二位皇阿哥坐上席的,但于情分上来讲,又该以身为长辈的李荣保夫妇来坐那上席的。
正不可开交之际,弘历忽然笑道:“依我说,今儿个咱们这一聚,当算作家宴的,既然是家宴,自然没有什么‘君为尊,臣为卑’的说法儿,咱们竟按长幼来排序的好。”
一旁弘昼亦附和道:“四哥说的很是,于情于理,都该姨爹姨娘坐上席的。”说着命傅清傅恒兄弟二人道:“还不搀了你阿玛额娘过去坐好?”
李荣保见他二人这般坚持,只得呵呵笑道:“既然两位阿哥坚持,说不得老臣要僭越了。”说着一掀前襟,率先至上席坐了,又命富察福晋亦坐了,余下众人方依次落了座。
才要招呼大伙儿不必客气,富察福晋忽然眼尖的发现,连同自家两个儿子在内的七个小辈儿,落座的次序竟然依次是傅清、傅恒、墨颖、弘历、黛玉、弘昼、沁灵,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好似后面除过傅清以外的六人,整好儿是三对儿一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然事实上如今傅恒与墨颖已然是一对儿了,而以弘历对黛玉势在必得的情形来看,他二人亦极有可能很快成为一对儿,只有弘昼与沁灵如今还说不好了!
傅清显然亦意识到了这一点,本就黯淡的心情更是低落到了十分去,尤其又瞥见对面儿弘历一直不停在与黛玉夹菜,而黛玉虽则对其仍旧没有什么好脸子,却分明比对着自己时的以礼相待而显得熟稔许多,一时心里更是又酸又涩,自己已经比他输在身份地位上了,却不想,连与黛玉相遇的时间亦是他在前而自己在后,这样的他,又凭什么与他相争呢?
“阿玛、额娘,儿子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房歇着了。”犹豫了再三,傅清到底不愿再瞧对面那“碍眼”的一幕,因起身撂下这句话儿,也不待父母说出同意的话来,便大踏步往外面儿去了。
气得李荣保在后面道:“这个逆子,没见四阿哥五阿哥都在呢。”
富察福晋最是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因忙拿话儿来劝道:“他也是因为身子不适,才会做出此等失礼举动来的,想来两位阿哥也不会见怪的,老爷就不要再责怪他了罢。”
众人亦笑道:“常言道‘健康为重,其余皆轻’,自然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又何必去计较那些个虚礼呢?”
荣保见大伙儿都这么说了,方不再为傅清的失礼之举而生气,复又陪弘历弘昼吃起酒来。
一时饭毕,众人又一块儿吃了一会子茶,荣保便去了外书房,这里富察福晋方笑问弘历弘昼与墨颖沁灵几个道:“眼下我们府上空着的屋子,还有裁云斋、倚月阁、吟风楼和垂雨轩四处,整好儿够你们一人一处,你们各自挑选罢。”
话音刚落,那墨颖与沁灵便异口同声道:“很不必麻烦伯母,我们只愿与三妹妹一块儿住在潇湘馆。”
黛玉亦笑道:“横竖我屋里的床够大,足以容纳咱们姐妹三个,伯母竟不必再白麻烦了,咱们亦可以秉烛夜谈,倒也别有一番意趣儿。”
富察福晋见三人皆这般说,遂点头应允了,方又转头问弘历弘昼兄弟:“却不知两位阿哥各自中意那一处?”
弘历见问,先并未答应,而是拉了傅恒至一旁悄悄问得了黛玉的住所及那一处是隔那里最近的所在后,方笑向富察福晋道:“姨娘,今儿个我就住裁云斋了。”
“五阿哥又住那里呢?”富察福晋点点头,一面又转头问弘昼道。
弘昼瞟了一眼沁灵,笑道:“我与四哥素来‘孟不离焦、称不离砣’的,自然是跟着四哥住裁云斋,横竖只一夜,也省得姨娘再着人去洒扫。”
“既是你自己选的,明儿可别去与皇后娘娘、裕嫔娘娘说我委屈了你才好。”富察福晋听他说得有理,因笑着打趣儿道,说着命二儿子傅恒道:“老二,你大哥身上不好,额娘这会子要瞧瞧他去,就由你同着周嬷嬷,一块儿送两位阿哥去裁云斋罢。”
傅恒忙应道:“额娘只管放心,儿子理会得。见了大哥,请额娘告诉他,过会子弟弟再去瞧他。”
“嗯。”富察福晋含笑应罢,又再四叮嘱了周嬷嬷一大篇话儿,方扶着另一位贴身嬷嬷,被众跟随之人簇拥着去了。
这里傅恒方笑向墨颖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你先带了两位妹妹回潇湘馆歇息,我也好带了两位阿哥去裁云斋歇息,罢了还要瞧大哥去……”一语未了,忽然后背被人用力捅了一下,他忙偏头看去,就见始作俑者弘历正望着自己杀鸡抹脖使眼色儿。
彼时傅恒方忆起才刚在归家的路上,弘历与自己说到了家里,一定要极尽所能的为他制造与黛玉相处的机会,因复又与墨颖笑道:“不过这会子睡觉倒是有点子早了些,难得今儿个人这么齐全,咱们何不一块儿去往潇湘馆,吩咐丫头整治一桌茶果点心来,或说笑一通或吟诗作对,岂非美事一桩?”
“对对对,傅恒这话儿说得不错,横竖今晚月色甚美,咱们何不齐聚潇湘馆,一块儿赋赋诗作作词儿的呢?”傅恒话音刚落,弘历便忙不迭接道,说着还装模作样跑去窗边瞧了一眼外边儿,然后他的笑容便攸地僵在了脸上,原来这会子月神偏不作美,竟一直未曾发散出丝毫的光华来,而在场众人显然亦是知此情况的,因都忍俊不禁起来。
幸得在场的弘昼与墨颖到底念及兄弟兄妹之情,虽则心里已然笑翻了,仍是拼命忍着帮腔道:“难得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确确该好生玩耍一番的。”说着墨颖还不由分说拉了一旁早已被弘历露骨眼神和露骨意图羞得满脸通红的黛玉,打头往潇湘馆去了,沁灵见状,亦忙忙跟了上去。
后面儿弘历见目的达到,亦顾不得弘昼与傅恒在一旁满脸的嘲笑,大踏步便撵了上去。
一时到得潇湘馆,早有王嬷嬷领着紫鹃雪雁雪鸢及一众丫头迎了出来,对着弘历弘昼叩拜道:“见过四阿哥,见过五阿哥。”
此前在回京的途中,弘历与黛玉一行朝夕相处一月有余,自是知道王嬷嬷在黛玉眼里心里的地位,因忙上前虚扶了一把,道:“嬷嬷请起,请起。”
王嬷嬷道了谢,方一面起身一面笑道:“此前不知四阿哥身份,倘有冒犯之处,还请四阿哥见谅。”说着亲自上前打起湘帘,迎了三人进去。
就见屋子中央的矮几上,早已齐齐整整摆满了一桌子的新鲜果品,墨颖沁灵黛玉三人则紧挨着坐在不远处的榻上说着笑着,那画面儿美得先后进来的三个少年,皆几乎不曾看离了眼。
“表哥,你不是说要赋诗作词的吗,怎么这会子倒怔在那里了?”还是墨颖先瞥见他们进来,因笑着道。
弘历打着哈哈道:“要论吟诗作对,我敢说今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及不上林妹妹的,我又何苦班门弄斧呢?”
听他说着说着,竟自作主张将对自己的称呼,忽然从“姑娘”转化成了“林妹妹”,黛玉听了,立时哭笑不得起来,因淡淡道:“还请四阿哥直呼黛玉之名即可。”
“这个……”弘历听罢怔了一怔,旋即决定耍赖到底,因一面剧烈摆手一面笑道:“林妹妹如今是我表妹的妹妹,又是我好兄弟傅恒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了,我不叫你妹妹,难道倒仍叫你作‘姑娘’?那岂非显得太生分了?”
黛玉被他的强词夺理弄得越发哭笑不得,欲开口驳回于他,偏又找不到话儿来说,没奈何只得由着他一口一个“林妹妹”的叫唤,这些皆为后话了,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