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我被我爸骂了一通。”
他沉吟了半晌,终于交代了事情的缘由。
她苦笑,这是他们家的家事,自己插不了手。
“你做了那样的事,短期内想要你爸原谅你是不可能的,别说你爸,连我要完全接受这样的消息,都觉得一下子承受不住。”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但是你伪造死亡,为难的是活着的人,经历了伤心、失望,情绪是做不到跟弹簧一样收缩自如的。
“我想收养小宋。”
他交叠着双手,声音疲惫的像是从脚底慢悠悠的钻出来。
季璃昕一愣,这话题转变的如此之快,还是出乎了自己的预料之外。
只是,为何他会起这样的念头呢?毕竟小宋在冷家过得好好的,没有受到任何的欺凌,在宋柯身边,并不一定就比在冷家幸福,不是她看不起宋柯,而是宋柯有黑道背景,也许会给小宋带来厄运。
她怔过之后,打量起宋柯来,确定他的表情不是玩笑之后开了口,“学长,我觉得小宋现在过得挺好的,而且也适应了环境跟冷家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没必要换地方。”
“本来确实是这样,但是天澈的父母已离婚,小宋定是留在冷家的,天澈平日里工作忙碌,根本就顾及不上小宋,冷振雄离了婚,八成也无心管小宋,小宋或许本在冷家过得好,但是如今,我并不认为。我所能给予的,并不比冷家差,你担心的是我的黑道背景,是不是?我现在已经半脱离了组织,过阵子就能彻底从组织中解脱出来,这还多亏了那一次的诈死,老大特意为我恩准了特例。”
他神色黯然,早知道她不会赞成,但当她真正反对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却不怎么好受。
他的语气分寸掌握得很好,分析能力也是极好的,很多她没考虑过的,他都考虑到了。
“学长,你为什么想要收养小宋?”
就算他说的都是对的,但是目的呢?
她想不通他为何起这样的念头,以他的性子,应该不喜欢被人牵绊才对,多一个孩子的生活,肯定会影响到他正常的交际,而且他想要小宋接受他,肯定也需要耗不少功夫。
“小宋出孤儿院本来为的就是我。”
他的目光落得有些远,但是口吻确实真诚的,不是漫不经心的那种。
“就为这个,没必要的。”
她定定看着宋柯的眼睛,良久后垂下眼睫,才说道。
小宋说起来,真正出孤儿院,是因为自己,季璃昕明白,现在没想到倒是被人抢着要了,这到底是不是小宋的幸福呢?
或许对小宋而言,并不是,周遭的人一直在变,饶是大人接受也需要过渡的时间。对小孩子的影响更大,何况到时小宋跟了宋柯,便是跟一个单身男人,这比起冷家那一家子而言,确实冷清了不少,小宋的性子本就内敛,比一般同龄人老成,季璃昕担心的是小宋跟宋柯肯定是连个共同的话题也说不上。
她在思索着这些有的没的,宋柯倒是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主动交代了实情,“我以后就成了你的邻居,你也可以帮忙照顾下小宋,我一个大男人或许跟她说不上话,贴心话之类的,就指望你了。”
季璃昕吃惊不小,没想到他成了自己的邻居。
“沈念初跟左皓人还没逮住,一天没他们的音信,你就一天不安全。”
他意有所指,强调他本身的重要性。
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她应该谢谢他的,但是总觉得若是他成了自己的邻居,将来麻烦事,会更多的。
还有收养小宋,他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知道天澈那边愿不愿意松下手,若是天澈不愿意,她真不乐见看到他们两个昔日交情还不错的男人为此闹僵。
“你问过天澈的意向了没?”
她此时的脑子里千头万绪,到底还能整理出些许理智来。
他的嘴角愣是跑上几缕微笑,漂亮的黑眼睛炯炯有神,“这个你没必要担心,他眼下是不赞成的,不过我倒是蛮有把握他会答应的。”
季璃昕闻言,感觉左眼皮跳了几下,不过看宋柯的脸色,说到这,他应该是胸有成竹了。
至于在A市,法律规定单身的未婚男人是不能收养孩子的,她想,以宋柯卓绝的能力跟手腕,这应该不在他担心的范围之内。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离开的时候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的伤口经不起再次裂开了。”
她唇角有几分牵强。
宋柯眸中锐利一闪而逝,那男人,真懂得利用机会,其实自己也是个擅于把握机会的人,但是很多时机,都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对她,他总会犹豫,果断时常脱离了预计的掌控。
“我真怀念大学时候的那段日子,如果时光能够倒退,我肯定是希望大学永远不毕业。”
他静静地道,眸中浮现出对回忆的美好。
有些失望她没有被自己带入回忆当中,转身之际,他叹了口长长的气。
忘掉一段感情很不容易,有的人可以拿得起放得下,有的人,却不行,而自己,属于后者。
等了她那么多年了,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最后不能得偿所愿,但是无论如何,不想那个人是闻人臻,毕竟那个男人曾伤害过她。
他不是圣人,其实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自己收养小宋的目的,是为了她,为了制造能够接近她的更多机会。
天澈不放手,其实还不是一样?
他们,或许性情上不怎么相似,但是在某些地方,还是能够找到相同点的。
小昕性情淡漠,但是她内心还是无比在意自己身边的人的,自己没死,她表面上没原谅自己,内心大概已经放下了。
她心中,若说自己没一点分量,是假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诧,自己似乎比她还要来得了解她。
也许,早在大学时候那场舞会上被她弹钢琴的唯美一幕吸引后开始的。
那场舞会上,淡淡的灯光,映着她白皙的脸颊,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朵自晨雾中绽放的白梅,清丽夺目。
那个时候的她,手指在琴键上飞跃,起落的线条流畅,脸上的表情清冷淡定,眼眸却自信明亮。
对,只不过是她弹完后一个破冰般的淡淡笑意,却已有足以慑取心神的魔力,让他心脏一阵不受控制的狂跳,从此走上一条漫长的“不归路”。
平地乍起一阵狂风,吹散了他宁静的心湖。
这些年,每每在她身上碰壁,但是每次只要看到她干净、澄澈的目光,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克服不了的,因为她的目光,彷佛能一直到达他心里最深的地方。他苦笑,今天真是发了昏来这,他从听到懒医生说她在这,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她不知道他在外头来回走了多久,就是为了冷却下自己烦躁的情绪。
还有他傍晚的时候,本是跟晓静共进晚餐来着,却在中途极无礼貌地起身离开,晓静说自己疯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寂静的夜晚,有一种闷窒的感觉,远处乌云密布,看来不久后就会迎来一场暴雨。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棉睡衣,上头没有任何的花纹图案,解下系在头上的浴巾,一头乌黑的湿发便披散到肩头,从半开的落地窗吹来些凉风。
她站了良久,站到头发干了,才关好落地窗,关上的瞬间,突然,一道闪电割开闷窒的天空,接着便是雷声阵阵响起,暴雨磅礴地倾泻下来,劈里啪啦开始打在玻璃窗上,声音清脆而响亮。
这场暴雨来得很急,雨珠豆大,速度又快,风也跟着大了起来,听着呼啸的风声震得玻璃窗也吱嘎作响,她打了个寒颤,竟然觉得客厅的暖气也能吹得自己身子冰凉了。
回到主卧室,发现闻人臻已经醒来了,看他的姿势,似乎想要下床,陡然气结,“别动。”
几乎是吼了出来,他似乎真被自己这一声吼叫给震慑住了,乖乖地忘记了下一步动作,身姿就僵在那里了,硬扭过脖子来看她。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他口气有些不满。
缓缓地,还是调整了下身姿,唏嘘了一口气。
季璃昕也皱着眉头,这男人,一点也没学乖,懒医生的话,没想到还是被他当成了耳边风。
“我在客厅。”
她沉默半晌才道。
他冷哼一声,算是满意她这答案了,不过还是没忘变本加厉地敲竹杠,“以后别轻易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看到她脸色一沉,他不情愿地补充了几个字,“在我伤口愈合之前。”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一言九鼎还是金口玉言来着,她嗤笑着反驳道,“你睡着了呢?”
“叫醒我。”
回答得还一本正经来着。
她懒得理会,径自在一边坐了下来。
“你难道不怕打雷吗?”
室内陷入沉寂,他忍不住开了口,语气没先前那般的恶劣了。
“不怕。”
她说完,狐疑地看了某人一眼,“我看是你怕吧。”她其实不过是调侃而已,没想到他神色一变,像是被她看穿脸上闪过一丝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