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才邢夫人在这里说南府时,雪雁回来了,听的气不打一处来,此后听见紫鹃又有说动之意,更是气结,忍不住走上来就顶回一句。
紫鹃听出了雪雁的不满,忙道:“我哪里有这个意思。雪雁妹妹多想了,去与不去,不都是随姑娘的心吗?”
黛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明白就好。”向雪雁道:“我累了,要歇一会儿。”
眼眸中的冷淡,让紫鹃心中一寒,也就很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收拾了笸箩出去了。
这里雪雁服侍黛玉小憩,黛玉见无人才道:“你出去可打听到王嬷嬷的消息了。”
雪雁摇了摇头,黛玉清眸微微转暗。王嬷嬷原是她的乳母,前年的时候,王夫人又说王嬷嬷年纪大了,恐不合黛玉之心,不知怎的就被打发出了贾府,谋生路去了,一去经年,竟音讯全无。黛玉自南来,倒是带了几个林家的旧人,来了这府中,渐次被打发走了,只留了雪雁和王嬷嬷,王嬷嬷一去,就剩下一个雪雁了。
所谓的疼爱呵护,到最后是要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她除了依附荣府,别无选择。当日若不是看清了这一点,故意远着雪雁,恐怕现在,连雪雁也被他们变着法的打发走了。
“不过我才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人。”雪雁见黛玉面露失望之色,想了想,补充道。
“什么人?”黛玉眼眸半阖,有些困倦,并没有太多的兴致。
“是一个穿着红衣裳的俊俏姑娘。”雪雁道:“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贾府的丫头。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雪雁的丫头。我当时觉得奇怪,就没说实话,只说不太认的。她也没说什么,不过看起来倒是挺失望的样子。”
“然后呢?”黛玉听的闷着。
“然后眼错不见,呼啦一下就飞走了。”雪雁眨着眼睛,认真的说。
黛玉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傻丫头睡迷糊了,信口说梦话呢,要么就是撞见日里鬼了,若是人,可是会飞的?”
雪雁赶紧辩白道:“是真的,我真的看着她飞上角门边上的廊檐子走了的。”
黛玉似信非信,也没当回事,阖上眼眸安憩。雪雁也不聒噪她,径自走到书桌旁,看着那碗已经放冷了的汤药,刚要送回药吊自上去热,却突然停住了。
姑娘吃了几年的药,身体都不见起色,如今不吃药反倒好了起来,谁知道他们这药里到底有什么。
这要,不吃也罢。
想着,拿起来毫不犹豫的折入漱盂之中。
却说贾母暗中差人打探的确凿,确定南府太妃要为南安王择侧妃,便打定了主意要将黛玉推上这个位置,这样自己也就有了依靠。于是便令鸳鸯取了年轻时候的首饰钗环,俱是些难得一见的贵重之物,细心选了两三件,又以给黛玉做生日为名,令人选上好的苏绣缎子给黛玉做了两件颜色略鲜艳些的衣服,一切准备的停当,便叫鸳鸯亲自送到了黛玉的潇湘馆,又再三叮嘱要黛玉去南府时装扮上。
东西送到潇湘馆,黛玉一见,便知是为的什么,权且谢过,鸳鸯细看其容,十分冷淡,心中纳罕不已。
在贾府,就算行事再谨慎,也难逃过有心人的眼睛。贾母的这个举动,早被人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一心望着探春能攀上贵胄之家,听见这事儿是又恼又急,想了想便叫了探春来,明里暗里的点拨了一番,探春解得这其中的意思,面做羞赧,心中却是喜不自禁。她素日就是个心空眼大的人,自谓凤凰,只是投错了胎站错了枝儿,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不附上去?当下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却说到了这一日,众人一早起来,各色打点的停妥。探春先一步而来,只见她身穿秋香色的缎袄褶裙,外面掐牙背心绣着百蝶穿花的色样,头上略加了几样钗环,更显得俊眼修眉,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王夫人一见,喜不自禁,连声称好,拉着探春赞个不住。探春一脸羞怯,口中故作谦辞。
邢夫人见了,干笑着道:“探丫头出挑的越发好了,若不论出身,就是做个王妃也不差什么。”
一句话让探春的脸上登时煞白,笑容凝固,默然不言。
贾母并不怎么在意,看了看黛玉没来,便有些着急,忙唤了琥珀叫去看看。琥珀去了一会儿,仍旧回来,神情有些不安,贾母还没问什么,王夫人已经道:“林姑娘如何了?又病了不成?”
贾母闻言心中一紧,询问的目光看着琥珀,见她点了点头,心中顿时一凉。
王夫人眸中得意的光微微一闪,旋即做着急的样子道:“老祖宗,这,这怎么办,时辰可是耽误不得啊。”
贾母看了她一眼道:“你急什么,还有两个时辰才到时候呢,琥珀还没说话,你怎么就知道林丫头到底怎样了?”
王夫人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只得讪笑道:“老祖宗教训的是,是媳妇太急了些。”
“走,到园子里去看看。”贾母颤巍巍的扶着鸳鸯,便往园子里去。众人疾步跟上,唯有王夫人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这一日,黛玉晨妆方毕,家常的衣衫,发间除了一根簪子,别无装饰,窈窕纤细的身影弱不胜衣,坐在月洞窗下闲读诗赋,眉间微蹙,似在思忖。
疏疏朗朗的晨曦透过那千竿翠竹落入茜纱帐内,在她清丽脱俗的容颜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今天早上,她便令雪雁对外说她旧疾又犯,需要静养,所以琥珀来的时候其实是连面都没见着,便被挡了回去。琥珀恐难交代,只好顺着王夫人的话说黛玉病的厉害,谁知道,贾母竟然匆匆忙忙的自己来看,琥珀不禁抹了把汗,生恐贾母责怪。
春纤在廊子下晾手帕子,忽然见贾母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来,赶紧向屋内道:“姑娘,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