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出征实出游
看炀帝开通了御河,又造龙舟,现在又满世界地选取一千个殿脚女,专管西苑一切工程事务的马守忠忧心如焚,这一天他好不容易琢磨出个理由来,于是连忙进宫劝谏炀帝:“古来帝王,一行一动,都关大典。陛下前次西域开市,诸多失措,已是不该的了。但开拓疆土,尚算得是国家大事;如今陛下游幸江南,驾出无名,只怕千秋万岁后,陛下会受到后人指责的。往年陛下造这一座西苑,经年累月,千工万匠,也不知费了多少人力,化了多少银钱,才盖成这五湖四海三神山十六院。可就是这般天宫仙岛似的风景,陛下怎么又要抛弃了,再去寻什么江南景色?”
这样的一番话自然不能劝得转炀帝,但驾出无名的一句话,却给炀帝提了个醒,当即他搜肠刮肚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间昨日宇文达上的奏章,曾说辽东高丽,多年不进贡了。于是他就决定借征辽东之名,以掩盖他的游幸之实。这样先发一道诏书,传达天下,说是御驾亲征,其实却是另遣一员良将,略带兵马前往辽东,虚张声势,而他自己的行踪却早已是往江都方面去,谁又能奈其何呢。第二天,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洋洋的炀帝大开朝议,把这样的一道旨意宣示给群臣,那是一道征辽诏书。上面写道:
宇宙无两天两地,古今惟一君臣。大隋国皇帝,为辽东高丽不臣归,将兵征之,先诏告四方,使知天朝恩威并著。顺则援之以德,我朝施以雨露之恩;逆则讨之以威,加以风雷之力。是以黄帝有涿鹿之征,何辞百战。况辽东高丽,近在甸服之内,安可任其不廷,以伤王者之量;随其梗化,有损中国之威哉?故今爱整干戈,正天朝之名分;大彰杀伐,警小丑之跳梁。以虎贲之众,而下临硙穴,不异摧枯拉朽!
这道慷慨痛词大义凛然的诏书一发下,炀帝就名正言顺地上龙舟出游了。恰好这时负责训练一千名殿脚女的总管太监,也煞费苦心地将她们调教功成了。这新选来的练了多日的一千名殿脚女被分派到十只大龙舟上。一缆十人,一船百人。有风时挂起锦帆,各持着有镂金花纹的兰桨,绕船而坐;无风时各牵着锦缆,到岸上挥彩鞭赶羊,逐队而行,果然如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看得炀帝感觉良好。
炀帝行前下旨,着越王杨侗也就是他的长子杨昭的长子,留守东都洛阳,再留下一半的文武大臣来辅佐他料理朝政;然后炀帝自己就放心地到外面玩去了。
御河满
到了礼官选定的那个起行吉日,炀帝和萧后龙章风藻,一派皇家气象,率领众多宠妃美嫔,共坐了一乘金围玉盖的逍遥宝辇。还有那三千美女、八百宫嫔,都驾着七香车,围绕在玉辇前后。众内侍一律是蟒衣玉带,骑在马上。因有征辽的名儿,銮舆前还排列着八千锦衣军。龙旗招展,凤带飘摇,沿着御道排列,足足有十里之遥。
御辇到了白石埠头,炀帝也不进行宫,直接带了后妃众人上船。帝后所身处的十只大龙舟,都是用铜索接连在一起,居于正中。宠妃美嫔们则分派在五百只二号龙舟里,分一半在前,一半在后,簇拥着大龙舟。每条船上各插着绣旗一面,编成字号;众夫人、美人依着字号居住,以便不时宣召。一万只杂船,分坐着文武官员和黄门内侍;随着龙舟,缓缓而行。大船上一声鼓响,大小船只就鱼贯而进;一声金鸣,各船则按队停泊。又设十名郎将,称为护缆使,不住地在龙舟周围巡视。虽说有一万只龙舟,几十万的人夫,几乎把一条御河填塞满了,却是整齐严肃,无一人敢喧哗,无一船敢错行落后。
怜香惜玉千里隋堤植杨柳
行前,那一千名漂亮的殿脚女特意被带去见驾。果然炀帝一看她们个个长得体态窈窕姿容秀丽,心花顿时怒放。略略过目后,就传旨击鼓开船。恰巧这一天风息全无,张不得锦帆;护缆郎将就把一千头白山羊驱上两岸,又押着殿脚女一齐上岸去牵缆。那经过严格教练的殿脚女,一听船上画鼓轻敲,就柳腰款摆地行动起来,那十只大龙舟早被一百条锦缆悠悠漾漾地拽着前行。炀帝携着萧后,并肩儿倚在船楼上,左右顾盼,只见两岸上的殿脚女,娥眉列队,粉黛成行,好一道优美风景。
炀帝越看越欢喜,不觉对萧后说:“朕如此行乐,也不枉为了天子一场!”最擅长拍马、全不顾及皇后架子的萧后也回奏道:“陛下能及时行乐,真可称得上是达天知命!”
站了一会儿,炀帝走下船楼,靠定船舷,再细细观看那些殿脚女,却发现她们行不上半里路,就个个累得脸泛桃红,颈滴香汗,珠唇一开一合,喘息不定。此时正是四月初的天气,新热逼人,日光紧逼着粉面,她们紧眯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这群殿脚女全是些十五六岁的娇柔女孩子,如何当得起,所以走不多远,就一个个狼狈成了这个形状。
炀帝一见这种情形,如面临国家关键的险杂艰巨的大事一般,苦苦地暗自琢磨,让这些女子牵缆,原是为了那种美观,若一个个都是副狼狈相地走着,不但无趣,反倒丑态百出了。须得想一个妙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忙传旨,叫鸣金停船,那些殿脚女们巴不得这一声,忙一齐收了缆回到船上来。
翰林院学士虞世基正随侍在一旁,适时地给炀帝出了个解决问题的锦囊妙计:“依臣的愚见,这事也不难,只须陛下传旨,将两岸上尽种了垂丝柳树,望去好似两行翠幛,还怕不遮尽了日光吗?”
炀帝沉吟了一下,摇着头说道:“此法虽妙,只是这千里长堤,什么时候地方官才能种得上这许多柳树?”虞世基胸有成竹地再奏道:“这也不难,只须陛下在旨意中说,不论官民人等,但有能栽柳一株的便赏绢一匹。那些贫苦小民贪图小利,不消三五日,就能植满这千里长堤。”炀帝不禁又这样称赞道:“卿真有用之才也!”于是传旨,着兵工二部,火速写告示,飞马晓谕两岸相近的百姓人家;同时又着许多内侍,督同户部官员,装载无数绢匹银两,沿途按植下的柳树数目发给相应的绢钱。
果然不上一日工夫,附近百里的两岸,早巳有柳树植得密密层层。七天后,千里隋堤早已种得和柳巷一般。绿光覆地,碧影参天。
炀帝看了,连称好风景,又对萧后说道:“从前秦始皇泰山封禅,一时风雨骤至,无处躲避,幸得半山上五株大松树遮盖,始皇说它护驾有功,就封为大夫,以后世人称为五大夫松。如今朕游幸江都,全亏这两行柳路遮避日光酷晒,也一样有护驾大功,朕就也赐它们一个御姓,姓杨吧。”从此后世人就唤柳树为杨柳。
萧后也忙表现一下,凑趣道:“今日陛下得了同姓的功臣,也该庆贺。”然后命左右看上酒来,奉与炀帝。炀帝接酒,笑得更加开怀。
一声开船鼓响,一千殿脚女依旧上岸去牵着锦缆,手擎着彩鞭,赶着白玉羊,按行列走去。只不过这一次,两堤种了杨柳,碧影沉沉,一丝日光也透不下来,并且还时时有清风拂面,凉爽可人,众殿脚女在两岸就又走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纳美
炀帝带着众妃嫔在龙舟上饮一回酒,听一回歌,乘着酒兴,到各处龙舟上绕着雕栏,将两岸的殿脚女,细细地品味观看,暗中挑选着。这些女子绛绢彩袖,翩跹轻盈,从绿杨荫中行过,个个都十分可爱。尤其是看到第三只龙舟,那一个女子更长得俊俏,柔柔的小腰,一双秋水汪汪的大眼睛,两道秀眉春山长黛。白雪凝就的肌肤,在十五六岁年华的滋润下,越发如新鲜水果般,诱人想咬上一口。阅人无数的炀帝对着这女子从上看到下,从右看到左,感觉满意百分百,这时萧后命极受宠的朱贵儿来请皇上回去饮酒,却见炀帝倚定栏杆,两眼直直地注定在岸上,任朱贵儿百般催请,他总一个不理不睬。
朱贵儿见请炀帝不动,只得报与萧后,知夫莫若妻,萧后顿时忍俊不禁地笑道:“万岁又不知着了谁的魔了!”然后她带领众人到了第三只龙舟上,顺着炀帝直直的眼光,也看见了岸上的那个女子。于是手段高明的萧后马上高声地称赞道:“这女子果然娇媚动人!”一看炀帝虽然没有全改了刚才对朱贵儿的不理不睬,虽然目光尚未收回,却早已面露满意之色,萧后就又说,“不过这女子,远望虽然不错,却不知近看如何。陛下,何不宣她上船来一看?”一句话提醒了炀帝,他也回过神来了,也理睬萧后了。
待那个女子宣到面前来一看,那份美貌比远看更让人心动,尤其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奇香,更让人欲醉。炀帝顿时喜得眉欢眼笑,萧后就逗他说道:“陛下有大艳福,故天派来此佳丽。”
炀帝叫人把那女子唤到跟前,问她家乡何处,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了。那女子娇羞腼腆地答不出话来,左右宫女一连催问,她才低低地回答说,家在姑苏,叫吴绛仙,今年十七岁。萧后在一旁赞叹了句“正在妙龄”,就又问她可曾嫁了丈夫?吴绛仙听了这话,顿时羞得头更低了,一句话也不说。萧后就又朝着炀帝揶揄地笑着凑趣说:“不要害羞,只怕今夜就要嫁丈夫了!”
炀帝听了,顿时哈哈大笑道:“御妻倒像是做媒人的!”萧后也笑说道:“陛下难道不像个新郎?!”众妃嫔则接着道:“婢子们少不得有喜酒吃了!”
你一言,我一语,越发把吴绛仙逗得羞不自禁,背过脸儿去,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模样儿叫人越看越觉可爱怜,于是炀帝传旨,鸣金停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