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中山狼作贱皇家女
从来朝内宦官弄权,没有不外结藩镇的。代宗又优柔寡断,事事姑息,边疆守将推经略使朱泚为元帅,代宗就也顺了部下的意思,任朱泚任为节度使。相、卫二州的节度使薛嵩病死,将士推他兄弟薛萼接任,代宗只是听其自然。在诸节度使中,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最跋扈,上表求为宰相,代宗遣使慰谕,授他同平章事。
田承嗣的儿子田华依仗父亲的权势,在魏、博两州不知奸淫了多少良家妇女。被奸污的女子有含羞自尽的,也有吵闹到节度衙门里去的。田承嗣一见有这样的女子来衙门哭吵,就吩咐守卫兵乱棍打死。可怜这群女子,白白受了糟蹋,又白白送了性命,她们家里的父兄吓得缩着头,躲在家里,谁也不敢说出一个不字。田华的色胆愈闹愈大,渐渐开始强霸部下将士的妻小,也是同样没人敢说个不字。
代宗皇帝的幼女永乐公主妩媚十分,田华曾随父亲田承嗣进宫见过一面,一直念念不忘,于是田承嗣上表,替他儿子田华求婚。代宗皇帝为收服田承嗣,只好徘徊再三,疼之痛之地把心爱的女儿永乐公主,下嫁与田承嗣之子高大丑陋的田华为妻。
田华性格粗暴,对公主也是大声呼叱任意作践,可怜这位金枝玉叶,天天受着莽夫的欺凌,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而田承嗣却借此成了皇亲国戚,也就更加骄横起来,竟强行逐去薛萼,占了卫州,然后兵袭相州,代宗下旨阻止,田承嗣不仅抗不奉诏,反而进陷了洛州。代宗忍无可忍,就下诏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李宝臣、幽州朱滔、昭义李承昭、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忠臣、永平李勉、汴宋田神玉,诸路兵马共六万人,会攻田承嗣。
不想诸路兵马都被田承嗣击败,并且他又占据了三四处州城,声势甚大甚锐甚急。很快田承嗣就攻至临洺城下,临洺是河东咽喉,临洺若失,中原必将受到大的震动。当时诸路人马都被田承嗣和他的另一个儿子田悦这父子两路强兵冲断,不通消息。临洺太守张伾死守了三个月,粮尽援绝。
张伾爱女面貌秀美,平日他视如掌上明珠,在这样的粮尽援绝的时刻,张伾将爱女妆饰得十分娇艳,坐在白玉盘中,出示众军道:“今日城中库禀将竭,愿以此女代偿饷糈!”兵士们大受感动,流着热泪,请为主将出城死战,果然一开城门,将士们鼓噪而出,锐气不可当。田悦大败,退五十里。得了粮米无数,张伾收军入城,依旧深沟高垒,死守待援。
稍后,各路援军赶来包围了田承嗣营,致使田家军一战而溃。一战而溃的田氏父子就逼迫永乐公主上书代他们求情,可怜永乐公主在蛮夫的老拳下,含泪写了一封曲尽可怜之状的家信。果然代宗皇宗念在女儿的面子上,诏复田氏父子原官,又赐铁券。不久年老的田承嗣一病身亡,他死后不久的大历十四年五月,即公元779年,代宗皇帝也崩驾了。遗诏召郭子仪入京,摄行冢宰事。立太子李适为嗣皇帝,即位于太极殿,称德宗皇帝,改年号为建中。
德宗尊郭子仪为尚父,加职太尉,兼中书令;封朱泚为遂宁王,兼同平章事。两人位兼将相,实际上都不问朝政,惟独常兖居政事堂,每遇奏请,往往代二人署名,这样常兖就也会常常办些矫诏滥令、公报私怨、贪污受贿的事。德宗李适到底比他父亲有些魄力,很快就斥责常兖期君罔上,贬为潮州刺史。将受他陷害的崔祐甫升为代相,又下诏罢四方贡,天下毋得妄奏祥瑞,又将关在深宫里观赏的驯象放它归山林,还把很多年纪稍大些的宫女也放出了深宫大门外。德宗还设登闻鼓于朝门口,下诏谕令百姓,如有冤屈,就来击鼓鸣冤,然后就会被发下三司询问。此举更是让百姓大悦,一时间民心顺服,天下大治。
德宗皇帝因代宗的沈妃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四处寻访,扰攘经年,依然杳无消息,心中万分想念,如今一登帝位,就先下诏,封沈氏为睿真皇太后,赠沈太后的曾祖深士衡为太保,祖沈介福为太傅,父沈易直为太师,太后弟沈易良为司空,沈易良的儿子沈震为太尉。一日之间,沈家荣耀无比,得封拜的有一百二十七人。且所有诏旨皆用锦翠饰,以御马驮至沈氏家中。
德宗李适又召沈易良的妻子崔氏入宫来相见,十分尊重,后宫王美人、韦美人出来拜见时都得尊称她为舅娘。而且王、韦二美人拜见时,德宗诏示崔氏舅娘千万不必还礼,勿答拜于她们。至建中元年,德宗又册封给前皇太后沈氏上尊号。崔祐甫善画,德宗命他绘沈太后像,供奉在含元殿。举行大祭沈皇太后时,德宗全身兖冕,出自左阶,立东方,群臣立西方,德宗再拜上尊号册,唏嘘呜咽,泣不可抑,左右百官皆泣下,为德宗的孝感天动地。
6、敝屣富贵甘守清贫的才女
沈氏太后当年与代宗情爱甚深,现在的德宗皇帝在东宫时也曾爱恋一位美人,虽只与她会过一次面,心中却总不能忘却。今日身为皇帝,后宫佳丽甚众,他却始终不能释怀。
当年在朝有位大臣叫王承升,德宗在东宫时候,与他情趣相投,王承升好琴,德宗亦好琴。王承升有妹名王珠,善弹琴。那一天,王承升邀请太子到他家中听妹子王珠奏琴。
二人高坐厅堂,中围绛屏,王珠坐于屏后,叮咚的琴声,徐徐传出屏外来。日后的德宗皇帝当时的太子李适正饮酒时,听得琴声悠扬悦耳,不觉停下手中酒杯,凝神倾听。那琴声忽如百鸟和鸣,忽如风涛怒吼,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曲弹罢,太子李适不住地拍案,赞叹不绝口。太子李适久已听人传说,善琴才女王珠小姐还长得天姿国色,如今借着这琴声,就对王承升说,愿请令妹一见,可否?
王承升哪里敢讨价还价,他把太子李适的商量完全当成了谕旨来承领,当即就奉太子言,诺诺连声地跑进内室去,催妹妹王珠急速打扮起来,与太子李适相见。然后自己回身出来,伴着太子李适饮酒谈笑。两人浅斟低酌地饮了多时,却还不见这位王珠小姐出来。急得王承升又赶进后院去催时,只见他妹妹依旧是头发蓬乱、衣裳歪斜随意、无拘无束地躺在绣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在看,好似没事人儿一般。
王承升十分诧异,忙又上去催促快快妆饰起来出去拜见当今太子。好一个王珠小姐,她哥哥急得如在火里,她自己却悠闲安然得如在水里,见她哥哥急得满屋子乱转,不禁嫣然一笑,说:“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与我一个女孩儿家有什么相干,也值得急到这个样儿!你们男子只图功名富贵,我们做女孩儿的,却不图什么功名富贵!不见也罢了!”
王承升一听他妹妹王珠说出“不见”两字,急得忙向他妹妹打恭作揖:“好妹妹,你就看在哥哥的面上,胡乱出去见一见吧!”王珠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淡淡地对着镜子,略拢了一拢鬓,也不施粉脂,也不换衣裙,扶住丫鬟的肩儿,袅袅婷婷地向外院走去。
王承升急急抢出去,赶在他妹妹王珠前面,向太子李适报着名儿介绍说:“舍妹王珠,拜见千岁。”太子李适一看盈盈地拜了下去的珠小姐素面淡然,一点脂粉也不曾施,却绝美妙极,容光焕发耀人眼花,果然天生丽质,脂粉反污其颜色,一时间,不觉痴呆呆地望直了眼。直到在一旁看得心中暗喜的王承升提示了一句,太子李适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客气之极殷勤连声地唤着小姐请起。太子李适才要上前伸过手去扶时,王珠已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翩若惊鸿,转身就进去了,撇下太子李适在那里犹依依不舍,痴痴地立着呆呆地望着,而她头也不回一下,王承升不禁急得暗中直跺脚。
太子李适从此眠思梦想,饮食懒进,贤德的独孤皇后春英听了这事就告诉了代宗皇帝。于是宗室大臣李晟夫妇受帝后命,被先行遣到王家传谕,欲纳王珠为太子贵嫔。李夫人陈氏还奉独孤皇后的懿命,带领宫中保姆在王家内宅,服侍王珠香汤沐浴。又在暖室里,解开她的上下的衣裳,只见她肤如凝脂,细腰颀长腿,玉肩润泽臂,乳峰高耸;又看她面色娇艳,朱唇玉秀,发长委地,宛转光润。李夫人陈氏一边看着一边赞叹道:“这女孩儿真是天地间的尤物,我见犹怜,何况太子!”
王珠是一个女孩儿,平日里拿自己的身体万分娇羞珍贵,如今被一群蠢妇人拿她翻转观看捏弄品鉴着,早不觉羞得涔涔泪下。后来听说宣召她进宫去,封她做太子贵嫔,就再也忍不住委屈,娇声啼哭了起来,说死也不肯进宫去!又说自古以来,帝王全是薄幸男子。女孩儿家一进宫去,准没有好结果。
王承升再三安慰劝说:“今日的千岁,便是将来的万岁;妹子一进宫去,得了千岁的宠爱,将来必做个娘娘,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我们这个家也就有了大出头之日,连带九族祖宗都能得高官厚禄大封赏,这是何其荣耀!”看妹妹不肯依,王承升又再三地以兄父以家族来逼迫。王珠被哥哥逼得无法,就推托说:“我如今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礼节,倘若到东宫去,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岂不连累了哥哥?既承千岁青眼,那就请哥哥去转求着太子,待太子登了大位,册立我为贵妃时,再进宫去未迟。今日若要我进宫去,我也只好冒着犯上违旨大罪的风险,拼着被碎尸万段也不能进东宫服伺太子!”
王承升素知他妹妹生性刚烈,也怕太违拗了她,会真的闹出人命来。只好当即到东宫去,把他妹妹的话奏明太子李适。太子李适果然是个多情种,就甘心情愿地耐着性子等着王珠做他的贵妃。
一转眼,太子李适登了大位,成为了德宗皇帝,他原有的一位贵嫔王氏,自贞元三年,得了一病,终年卧床不起。在病中只掂念她亲生的皇子,求德宗皇帝立他为太子;德宗为安王贵嫔的心,就立了这个皇子为太子,又册立王贵嫔为皇后。这一天,在坤德宫举行册立的典礼。大礼才毕,可怜的王皇后早已气力不支,双目一闭,就气绝而死了。德宗十分悲伤,直至举殡立庙,诸事已毕,德宗还是想念着皇后,每日愁眉泪眼。
宗室王公大臣李晟、浑瑊等为解皇帝的悲怀,又提起王家的那个美人,德宗果然高兴起来,令翰林学士吴通玄,捧皇帝册文,到王承升家中宣读,立王珠为懿贵妃。
这时的王珠已出落得愈加美丽了,德宗李适把她宣进宫去,简直不知如何宠爱才好,终日陪伴着王贵妃起坐玩笑,甚至把坐朝都忘了,至于后宫的三千粉黛,也早都丢到脑后了。德宗见王贵妃的肌肤白净如玉,就拿宝库中收藏着的珠玉串成衣裳赐与王贵妃穿,粉面脂香衬着珠光宝气,更觉美若天仙。王贵妃素有洁癖,每日须沐浴三次,梳洗三次,更衣三次;每一起坐,都有宫女挟着帔垫,在一旁伺候更换。每一饮食,必有八个宫女,在左右检看着酒饭。所以王贵妃每一行动,必有宫女数百人前拥后护。
德宗李适又为贵妃王珠起造一座水晶楼,楼中以水晶为壁,人行室中,影在四壁。水晶楼落成的那一天,德宗在楼下置酒高会,宣召大臣命妇和六宫嫔嫱到楼下游玩,一时笙歌畅悠,舞袖联翩。众人都在欢笑,却忽然不见了王贵妃。德宗忙找,宫女回奏说:“娘娘上楼休息去了。”
德宗是一刻也不能离开王贵妃的,急令宫女上楼宣召,可宫女去了半天,却不见王贵妃下楼来。德宗忍不住了,就亲自上楼去,只见王贵妃坐在牙床上,低头抹泪。德宗一看,心中又是痛惜又是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