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陶秉坤带着捡来的堂客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感觉跟在身后的不仅仅是一个黄幺姑,而是他多年来的生活梦想。事情是如此突然,令他兴奋不已,又使他有些茫然无措。他的脚步缓慢下来,细心地聆听身后的脚步和喘息声,心情没来由地有些烦乱。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句俗语。是的,他得到了一个堂客,但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想:她是别人用过了的。
于是他的步伐紊乱起来,烦躁地踢着路面上的石粒。挂在她颈子里的那双破鞋浮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猜想这双破鞋所蕴含的隐秘故事,猜想那个无耻可恶、侵犯了他权利的男人——既然他要她作堂客,那种种权利当然归他所有。回乡之路在他的隐忍里慢慢短下去,太阳徐徐落向资水上游雪峰山脉的群峰之中。哗哗的江水洗不去他心头的烦恼,在小路拐弯处,他蓦然回首,去盯黄幺姑的颈子。他想证实一下,那双破鞋是否已被抛弃。黄幺姑站住了,光滑的颈子里什么也没有。他稍许心安了些,但立即发现,那双鞋穿在她脚上,从那鞋的颜色他断定就是原来挂在她颈子里的那双。他身子一抖,指着她的脚气忿地叫道:
“你还穿着它,怕别人不晓得你是不是?!”
黄幺姑顺从地弯下腰,脱下鞋子,扔进江里。鞋子在水中浮了一段,就沉没不见了。
他让黄幺姑走在前头。他发现,即使是宽大的粗布衣裤,也遮盖不了她身体的曲线如水一般地波动。他的目光从她后颈上滑下来,掠过丰满的背和窈窕的腰肢,落在她的屁股上不动了。几年的挑脚生活,结识了不少伙计,亦获取了不少男女之事方面的知识。据说,黄花闺女的屁股是瘪的,而已领略男女风情的女子的屁股是圆鼓的。现在,正是这样一个圆而鼓的屁股在他眼前扭动着,既诱人又风情万种,恍若一个成熟的大南瓜。他全身燥热,喉头发紧,心头却因嫉恨而钝疼,因为这“南瓜”不是因为他而成熟得如此浑圆的。后来他总算把目光拽开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底,这都是自讨的,她并没有求你要她。这时,他看出,她赤着脚走得很痛苦,身子一歪一歪。他便叫她在路边岩石上坐着,从包袱里摸出一双棕丝草鞋,又用圆石将草鞋耳捶软,让她穿上。她穿上后走起路来轻快多了,而他的心绪,也松快了许多。
沿着资江南岸走到了小淹镇,天色已黑,离石蛙溪还有十里,他只好带她去顺禄客栈投宿。客栈老板是熟人,见了黄幺姑,眼睛眨个不住:“这位大姐是……?”他绷着脸说:“这是我堂客。”老板连忙陪笑脸:“哎呀恭喜恭喜,坤伢子发财了吧,讨这么乖巧的堂客,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他要了一间客房。匆匆吃了夜饭,他就带黄幺姑进房歇息。黄幺姑至此还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但在旁人面前,表现得很周到,很默契,老夫老妻似的。进房后,伙计打来热水,黄幺姑就搓好洗脸罗巾送到他手中。他刚洗完脸,她又将洗脚水摆在他面前,捧着擦脚布站在一旁。他感觉全身都泡在那盆温热的洗脚水里,舒适惬意,他此生还从未如此被人侍候过,一股暖意,不觉间在心头漫开。他翘起脚时,她就低头给他揩脚。他的脚被两只软热的小手捉着,但突然间,她的手好像变成了蛇,咬住了他的脚掌。他抽回腿,又顺势踢了出去,将她踢了个趔趄。他压着嗓门喝道:“贱货,你也帮那个人揩过脚,是不是?”
黄幺姑不作声,垂头看着地板,很驯服的样子。
他愈发怒不可遏:“你不吱声你做都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讲不出口的?你不光替那个人揩脚还替他揩鸡巴是不是?”
黄幺姑还是不言语,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腾地站起,抓住她一只胳膊猛烈摇晃:“你不作声,要跟我斗狠是不是?你跟我犟,你以为我一定要讨你作堂客,没有你我会打一辈子单身是不是?你不睬我,以为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是不是?老子就不信你这个狠,不信老子找不到没开过苞的黄花闺女!老子不要你了,你给老子滚!”
他把她往门口一推。她摔倒了,自己爬起来,还是不作声,看了他一眼,就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反倒呆住了,片刻之后,鞋也不穿就追了出去。在客栈门口,他抓住了她,将她拖回房里。她的身子轻得像一片树叶。
他把她往床上一扔,回头闩死门,冲她低声叫道:“你要死到哪里去?”
她仍默然无语,只是望着他。
他恼怒之极:“老子救了你,你这么走了话都没一句,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不能白担了这个名声,要走你也要当一回我的堂客再走!”
陡然之间,男性的欲望被他自己的话唤醒了。他将她推倒在床上,随即把自己健壮的身躯压上去,乱亲乱舔,像一头饿极的野猪找到了一块鲜美的红薯,啃着咬着。他把手伸向她的裤带,但发觉那裤带十分结实,而且是打的死结,仿佛早有防备。他抓住她的裤裆就要撕,她那驯服的身体忽然蜷缩起来,她的双手亦变得十分有力,一下就将他推开了。她跳下床,跪在地上,对他叩了个响头,白白的身子在他面前躬曲着,久久不动。他冲动的身体顿时冷了下来,面对赤裸着上身孤立无援的她,他忽然有了一丝愧疚。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床沿上,喃喃道:“你,你怎么了?快、快起来。”
她抬起头,眼睛里饱含了泪水,忽然说话了:“恩人,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他一个激愣,忙点头:“你说吧,说吧。”
她顿了顿,说:“我这条命是你救出来的,要我不要我,都由你处置。你若嫌我贱,不要我,让我走,死活不要你管;若不嫌我,要我作堂客,就要拿我当堂客,我会做你的好堂客,待拜了堂,我会把什么都给你……”
他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不能不承认她说得在情在理,而且从这番话来看,她不像是个风骚女子,这一点特别让他心里舒坦,似乎得到了某种补偿。但无论如何,她是没有理由向他提条件的,要她与否,他说了算。他沉吟了一会,道:“你也不用谢我,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是为下一辈子积德。让我碰上你,这是天意。我也不是硬讨不到堂客,按说,是该救人救到底……我看既然救你是天意,也让天意来决定这件事吧。”他从地上捡起两只鞋,“以鞋作卦,抛卦为定。鞋面在上为阳卦,鞋底在上为阴卦。一阴一阳为平卦,平卦重来,是阴卦你就走,死活我不管;阳卦,你就作我堂客。”
她点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他把两只鞋合起,往上一抛,鞋板飞起,噗噗落到地上。他端起桐油灯去照。“是阳卦!”她叫道,眼神和语气里都飞扬出一种惊喜,令他怦然心跳,胸中荡起一缕怜爱之情。其实,无论鞋板呈现哪种卦相,他都要带她回去作堂客的,他不能没有堂客,更不能没有那份属于他的家产。
他抬起鞋板拍拍说:“真是天意啊!”
她瞟他一眼,轻声道:“也是缘分。”
他没有反驳她。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难得的安宁。他不声不响躺上床。她则在他脚头睡下了。他久久不能入睡,却又恍若梦中……朦胧之中他知道自己把她的双脚抱在怀里了,她没有动弹,他也就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