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学子大多还是有些本事的,而且多数人都打定主意要在高拱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一等教授话音落下,便有七八人同时起身。不过大家都是斯文人,讲究个谦谦君子,一见这么多同窗站了起来,相视一笑却都站在那里不再动弹。
一见这样,早已蓄势待发准备大出风头的肖鹏程立刻起身向前,几乎是小跑着就到了前面。长发飘逸,只可惜手中缺了把扇子,脑袋上也少了块布头,不然羽扇纶巾,绝对是为风流潇洒的青年才子。
“各位同窗,今日小弟抛砖引玉,先说说自己的想法。”面对这么多人,肖鹏程立刻变得彬彬有礼,乍一看上去还真是个谦谦君子。
不过沈崇名和师丙正见他这副样子,不由撇起了嘴,这小子,三人相处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斯文过。
肖鹏程抛出的砖头就不重复了,还是那个字,打!不过给人的感觉可比死板的文字有力得多,铿锵有力的声音,隐隐带动了在场诸人心中的虐气。
肖鹏程也是激动异常,说完之后双脸通红的走了回来,兴奋地问道:“沈兄,小弟说的怎么样?”
“好,非常的有气势。”沈崇名如是说道,一直没看出来这小子还真有点演讲天赋,短短几句话竟然能带动别人的心绪变化,实在是难得的很。
“嘿嘿,沈兄过奖了,小弟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埃”嘴里谦虚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谦虚的表情。
“刚才肖学弟所言,在下不敢苟同。我等习圣人文章,责任便是教化万民,倘若事事依靠暴力解决,那我们所学的东西又有何用?秦始皇一统天下,武功无人能及,但其对百姓多用严刑,最终导致民怨沸腾,盛极一时的大秦因此覆灭。此乃前车之鉴,希望肖学弟闲暇之余多多诵读书史,遇事更要多多思量,万不可率性而为,坏了我大明基业!”
这话是刚刚走上前去的宋清扬所说,虽然言辞激励,暗含讽刺。可他却是满脸的微笑,还不是的对着肖鹏程点点头,一副谦和的样子。
这话分明就是在说自己不学无术,肖鹏程这样的脾气哪里能忍受得了,眼睛一瞪就要发怒。
沈崇名早就猜到他会这样,急忙伸手拉了一下,附耳道:“注意风度。”
沈崇名的话肖鹏程自然听从,而且细细一想,这厮如此污蔑自己,不就是想激怒自己同他争辩吗?倘若自己真的发怒,那可就真是中了他的圈套,能不能稳压他一头暂且不说,光是这气度上就要显得比他逊色几分!
想到这里,不由冷冷一笑,好恶毒的手段。不过这也没什么,以沈兄的口才,等会儿必定会为自己报仇雪恨,狠狠地教训他一番!
批评完了肖鹏程,宋清扬话题一转说起了自己的见解,前边已经埋下伏笔,中心思想就是两字:教化!
什么广设学堂教化百姓,讲解朝廷税收政策,宣扬皇恩浩荡等。同过这些办法让百姓心生感恩之情,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心生惭愧,从而乖乖的缴纳赋税,甚至还会多多缴纳额外的钱财来报销皇恩,到时必定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却是些夸夸其谈,多是书本上的一些东西,肖鹏程虽然觉得人家比自己说得好,但还是一脸的不屑,这个答案和沈兄的不一样,那绝对是不行的。
但是对于其他学子则不然,他们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那么多人脑袋齐点,若不是环境所限幅度较小,和磕了药没什么区别。
看到这幅情形,宋清扬自然心生得意,不屑的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沈崇名走了下来。
“沈兄,该你出马了,好好教训他!”肖鹏程推了推沈崇名狠声说道,报仇的时候到了。
沈崇名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面无表情的走了上去。
“首先,小弟要说的是宋学兄方才所言是不对的,而且是大错特错,照他这样的做法,朝廷的税收只怕能收进一成就不错了。”刚一开口,沈崇名便把宋清扬的办法全盘否定。
原本还想着看看沈崇名能变出什么花样来的宋清扬一急,站起来毫无风度的喝道:“沈崇名,难道在下方才所言的圣人教化有错吗?倘若你认为有错,那是不是就可以说你认为圣人所言有错?历朝历代一直在推崇圣人之言,我大明更是如此,若是这样的话,你不就是在说我大明的列祖列宗做错啦?”
一顶接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寻常学子碰到这样的状况,早就被他吓破了胆。
但是对手可是强悍的穿越人士沈崇名同学,就见他不屑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宋学兄不要激动嘛,你何时听我说我大明列祖列宗做错啦,如果没有证据还请你慎言,不然小弟必定去衙门告你个污蔑之罪!”
“污蔑于你?呵呵,难道方才我所言的对百姓进行教化不是我朝列祖列宗制定的吗?”宋清扬也不是吃素的,抱紧了了这条不放,只要沈崇名反对自己,那边是反对教化,反对教化便是反对历代皇帝,反对历代皇帝那就是大不敬之罪,该杀该剐!
这么邪恶而且无赖的招数沈崇名哪里能看不错来,这都是自己玩剩的了,这厮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宋学兄,请你明白一点,咱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是如何完成税收,你就不要在教化这个问题上纠缠了。”沈崇名笑呵呵的说道。
“哼,正如我方才所言,要想完成税收,只能用圣人之言来教化百姓,不然根本不可能!”宋清扬得瑟的说道,就是要让你无法避开这一点,看你怎么办。
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非得找不痛快,那就让你痛快的不痛快一下。“既然如此,敢问宋学兄圣人之言流传了多少个年头?”
沈崇名的无心之语,却是把宋清扬难住了。要知道那时候可没有公历这么一说,计算是个多少年的方法都是一步一步往出推算,只有非常熟悉历史的人才能大略知道,宋清扬也仅仅只是记得孔老爷子这位大圣人是春秋时的鲁国人,可这中间隔了多少个年头他那里能算得出来,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呃,你不知道吗?”沈崇名很是纳闷的问道。“哼,本人才疏学浅,还请你教我。”宋清扬怒气冲冲的说道,丢脸了,太丢脸了,竟然被这个笨蛋给难住了。
“好吧,那小弟就教教宋学兄,孔圣人距今已有两千余年。从汉朝起就开始以孔圣人的言行来教化百姓。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你可听说哪朝哪代有百姓听了圣人的教化便主动把银子送到衙门交税?倘若真有的话朝廷每年支付俸禄养那么多官员干什么,这不是白白增加百姓的负担吗?”
看着宋清扬就要张口,为了堵住他的话茬,沈崇名嘴巴一张又说道:“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圣人教化真的能让百姓主动把税银交上来,可是两千多年来都没有实现,难道现在短短几年就能实现吗?若是真能实现,那宋学兄你可比圣人都要厉害了。”
宋清扬很着急,但是沈崇名这话他可不好反驳,一旦反驳了,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比圣人还要高明,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万万做不得的。
两人说了半天肖鹏程只听懂了十之一二,但是眼前的情形分明就是沈兄占了上风嘛,立刻不顾形象的拍手道:“说得好!”
狠狠地瞪了肖鹏程一眼,宋清扬扭头对着沈崇名有些不服气道:“若是照你这么说,那朝廷岂不是用不着再教化百姓了?”
“错,大错特错!”沈崇名想也不想,再次否定了宋清扬的话,没等宋清扬开始问为什么就朗声解释道:“教化百姓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仁义礼智信,而不单单只是为了让他们主动的缴纳税银。而且宋学兄你家乃绍兴商户,更有你这样的懂学问的子弟,敢问你家可曾为衙门捐献过赋税以外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