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嬷嬷一来是个奴婢,再来也实不愿慧安不快乐,故而沈清既表示慧安不用学习琴棋书画去迎合谁,那方嬷嬷便也没有坚持的道理。
可如今见慧安突然开了窍,竟努力练习丹青,方嬷嬷到底还是高兴的,忙前忙后的跑了几次大厨房,只想着好好捯饬点补品,给慧安补补脑子。
所以慧安终于伸着懒腰从书房出来时面对的就是一桌子的大鱼大肉,皆是她平日里爱吃的。望着一脸慈爱的方嬷嬷,慧安嘴角抽了抽,抓了箸抡起膀子开始狂吃。
待慧安放了箸,滚着鼓鼓的肚子,扶着冬儿的手起来时,方嬷嬷一脸满足地点头。
“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就对了,明儿嬷嬷再给姑娘准备蜂蜜熊掌,燕窝肥鸡丝,黄焖鱼骨……”
慧安闻言很没形象地扶着腰打了个打嗝,很是豪迈地将小手一挥,拍案道:“行,乳娘只管准备,安娘定放开了吃,争取早日养成待宰的大肥猪。”
谁知方嬷嬷闻言竟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正是,真不知现在的世道怎么就变了,愣是喜欢细胳膊细腿的病美人,要嬷嬷说这女子还是胖点好看,富态,瞧着也喜庆。”
慧安闻言彻底无语了,她发现关于吃多吃少这个问题牙根就不能和方嬷嬷深谈。
因着吃多了油腻,方嬷嬷另给慧安捧了一杯消食茶,慧安用了便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揉肚子。
秋儿从外面打帘而入,笑着道:“昨儿解了封城令,今儿一早奴婢便去了刘家村,寻找了沙云娘,她那日在山道上被我们所救,后来因怕马公子再去寻事,就连夜收拾了包袱去了临近村中躲避,后来听说京城出了端门的事情,封了城,这才回了刘家村,谁知那马公子竟还惦记着她,今日一早便带着好几个小厮直奔了刘家村,亏的村里的人机警,有人给云娘报了信,被云娘躲了过去。奴婢到刘家村时,马公子正被村民们诓骗着往临村赶呢。好再这云娘因着会些医术,村中的人有些个头疼脑热都爱找她,她又从不肯收银钱,故而在村中极有人缘,村民们都愿意帮着她遮掩,不然可真的出事。奴婢见了沙云娘把姑娘的意思都透给了她,她倒是爽快当即就签下了卖身契,说是愿意做我们府里的丫鬟只要能进国子监修习医术,定一辈子感激姑娘呢。如今那沙云娘便在外头,姑娘可要见见她?这是她签下的卖身契。”
慧安闻言坐起身,夏儿接了秋儿手中的卖身契捧给慧安,春儿便在她腰后塞了个墨蓝色搭玄色丝绣八团花的大引枕。
慧安看了卖身契,见上面的蝇头小楷写的异常秀气,分明不是秋儿的笔迹,不由就挑了挑眉,道:“快让她进来。”
秋儿答应一声,转身而去,没一会便领进来一个穿橘红色棉布小袄,石青色绣白玉兰花棕裙的窈窕女子来。
那女子通身打扮极为素净,衣服皆是棉布料子,已浆洗的发白,却非常整洁。一头乌压压的发只用一支桃木梅花头的簪子别着,削肩细腰,粉面桃腮,可不正是那日在小径上被马鸣远调戏的小娘子沙云娘嘛。
沙云娘察觉到慧安的目光,忙快步行至厅中给慧安跪下,端端正正的扣了个头,脆声道:“云娘谢姑娘救命之恩,从今以后云娘就是姑娘的奴婢,定忠心侍主,以报姑娘的大恩,还请姑娘给云娘赐名。”
慧安见她神情恭敬,态度诚恳,不由有些纳闷。一般人若非走投无路,是不会卖身为奴的,何况沙云娘还有着医术,她既是靠着自己一双手养活自己,又对马鸣远避如蛇蝎,想来是个心气高,刚强之人。又知道避祸临村,定也是个有主见的。
这样的姑娘慧安原以为她不会答应卖身侯府,到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态度,于是便笑着问道。
“你识得字?”
“回姑娘的话,云娘的父亲曾使村中私塾的先生,故而也教过云娘一些粗浅的字,识得并不全。”
慧安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不过是替你挡了一回灾,何故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
云娘闻言,抬头看向慧安,正色道:“云娘虽是乡野村姑,但也懂得洁身自好,若那日被纨绔掳去,定是要以身相殉,以保清白的。姑娘虽只帮云娘挡去了一灾,却等同救了云娘一命,云娘如今被纨绔所缠,虽是躲过一时,可若无姑娘相互却终是要落到那马公子之手的,云娘虽是女子,也知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姑娘与云娘有大恩,所以云娘自愿卖身侯府。但云娘也是有小心思的,一来云娘是为自保,再来云娘也是知晓姑娘的为人,又报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小心思,但云娘既认姑娘为主,便不会生出二心,还请姑娘明察。”
慧安听沙云娘说的坦白,面上神情更是坦然,倒是对她生出几分喜爱之心,笑道:“听说你家中只剩下你一人了?”
“是,云娘父母早亡,本还有一个兄长。无奈兄长不愿一辈子蹉跎在乡下,便将云娘托付给了叔叔,六年前离了家出门闯荡,先开始还有书信传回来,知道兄长在随州从了军,只是三年前突然失去了音信。今年春上我们村中有一老汉到随州跑商,云娘托了他寻找兄长,可老伯回来说是他到军营中去打听,都说……都说云娘的兄长死在了战场上。可云娘听说战死沙场的士兵官府会负责给家属送生死牌,还会发放抚恤银,可云娘至今也未曾接到官府的通告,更不知兄长现如今是生是死,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