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孩子们寻找青鸟以来,已经过去好多日子了,分手的时刻越来越近了。光神开始心绪不宁地计算日子,她满怀感伤,却对动物和静物们无言以对,所以动物和静物们对即将分手的事一点儿也不知情。
分手那天,动物和静物们都相聚在光神的花园中。光神站在大理石阳台上望着大家,兄妹俩仍在她身边沉睡。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是动物、静物们缺乏智慧,不能驾驭自己,没有太多的进步。不光这样,面包先生由于太贪吃,现在胖得都无法走路了,而牛奶小姐仍然忠贞不贰地对他,用轮椅推着他;火先生脾气不好,和所有的人都吵遍了,现在整天闷闷不乐,谁也不搭理他;水姑娘缺少主见,终于答应了糖果先生的甜言蜜语,他们俩结婚了,婚后的糖果先生日渐憔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天小似一天,但依然一天笨似一天,而水姑娘婚后则不再像往日那样纯洁自然;猫女士照旧谎话连篇;忠诚的狗先生蒂鲁对猫女士还是恨之入骨。
光神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可悲啊!虽然他们获得了生命,却没什么长进!走了许多地方,现在又在我宁静的光明庙宇中,对近在身边的珍宝,却视若无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是纵欲就是吵架,实在是不可理喻。看来他们只有在快要失去幸运时,才能意识到这次机会的重要意义。”
这时,一只银翅鸽子落到了她的膝头。鸽子颈上挂着一串翡翠项链,项链上系着一封信,原来它是仙女蓓丽吕的信使。光神把信取下,见上面写着:“时辰已到,勿忘。”
光神站起身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魔杖,眼前的一切便都消失了。
过了几秒钟,所有动物、静物都在一道有小门的高墙外边聚齐了。朝阳把树梢染成了耀眼的金色。棣棣和咪棣醒来了。光神慈爱地将他们扶起来,他们揉着眼睛四下看了一下,不禁大吃一惊。
“怎么?这墙,这小门,”光神对棣棣说道,“难道你们忘记了不成?”
睡眼惺忪的棣棣摇了摇头,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那不就是一堵红墙和一道绿门吗?”
光神旁敲侧击地引导他:
“这墙里面有所房子,我们就是一年前的今天从这所房子里出来的啊!”
“一年前?对!”棣棣突然向门口跑去,他高兴地拍手叫道,“这么说妈妈一定在里面!我真想马上就亲亲她!马上!”
“现在还太早。”光神阻止他道,“你的爸爸和妈妈正睡得香呢,你不应该惊醒他们,再说了,不到时间门是不会开的。”
“什么时间?”棣棣问道。
“分手的时间啊。”光神面带忧伤地说。
“什么?您要离开我们了?”棣棣急忙问。
“我不得不离去了。”光神说道,“没办法,时间到了,仙女就要来向你要青鸟了。”
“可我还没找到青鸟呀!”棣棣着急地叫起来,“怀念国里的那只变成了黑的;未来王国里的那只飞了;夜宫里抓的都死了;墓地里的那些又都不是青色的;森林中的那只也没抓到!仙女会怎么说呢,她会不会生气?”
“别担心,你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光神说道,“虽然没有找到青鸟,但是从你表现出的胆识和勇气及善良的心地来看,你应该能找到青鸟。”
光神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她知道应该能找到青鸟和找到青鸟的说法是一致的,但是这里的奥妙只能让棣棣自己去领会,她不能道破天机。她转过身去看那些哭泣的动物和静物,招呼他们过来与兄妹俩吻别。
面包先生立刻把鸟笼放在棣棣的脚边,开始了告别讲话:
“请让我代表所有的动物和静物……”
“少啰唆,别再浪费时间了!”火先生首先嚷起来。
“安静!安静!”水姑娘叫道。
“我们自己有嘴!”火先生更加大了嗓门,“用不着你来代表!”
“没错,没错!”糖果先生尖声尖气地说。他知道时光短暂,竟在大伙面前不停地吻水姑娘,因而也就不停地溶解着。
面包先生声嘶力竭地叫着,还是不能压过大家的吵声。光神只好出来干预,让大家安静,面包先生才说完了最后的话。
“我就要离你们而去了,就要离你们而去了!”他抽噎地说道,“亲爱的棣棣和咪棣,很快你们就看不到活着的静物了,你们再也不能看到我活着的模样了!但是我会跟以前一样待在面包锅里、面包架上、汤盆旁边和餐桌上。总之,我可以这样说:我是人类最长久、最忠实的伙伴!”
“那我呢?”火先生怒冲冲地喊着。
“安静!时间就要到了。大家快向棣棣和咪棣告别吧!”光神催促道。
火先生冲过去抱住孩子们就吻,他亲了这个又亲那个,由于过于热情,两个孩子被烫得直叫:
“哎哟,烫死我了!”
“啊哟!我的鼻子都要焦了!”
“别担心。”水姑娘款款走过来说道,“我吻一下就会好了!”
“当心她会淋湿你们!”火先生乘机挑拨。
“我又温柔又体贴,一向善待人类。” 水姑娘骄傲地说道。
“哼!对被淹死的那么多人你又如何解释呢?”对火先生的责问,水姑娘充耳不闻。
“清澈见底的井、淙淙的溪流,”水姑娘直接对棣棣和咪棣说,“不管在哪里,你们都会找到我。傍晚时坐在泉边,别忘了听泉水说的话……”
说着,一股泪水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像瀑布一样,弄得她浑身都是水,水姑娘不得不停了一下,随后她又说道:
“看到水瓶时,别忘了我!蓄水池、水罐、水壶和水龙头里,你们都能看见我!”
糖果先生踉跄着走了过来,他已经快站不住了。他用很不自然的声音说了几句伤感的话,然后就顿住了。据他说,眼泪和他的个性是不相宜的。
“薄荷糖!”面包喊道。
“牛奶糖!糖果球!棒棒糖!”火先生怪声怪气地叫着。
静物们都大笑起来。棣棣和咪棣没有笑容,他们想到就要与静物们分手,不免有些伤心。
“蒂鲁和蒂勒脱哪儿去了?”棣棣问。
正说着,猫女士狼狈地跑了过来。她衣服破烂,毛发凌乱,脸上还捂着一块手绢,好像牙痛似的呻吟着,她不住地喊着冤。狗先生在后面紧追不舍,连扑带咬外加踢,弄得猫女士狼狈不堪。大家赶来相劝,但两个宿敌依然怒目而视,互相辱骂。猫女士责骂狗拉了她的尾巴、把钉子放在她的碗里,而且还跟她动手。狗先生低声叫骂着否认事情是他干的。
“知道厉害了吧?”狗先生仍不住口,“知道就好!走着瞧,后头还有更厉害的呢!”
狗先生突然急促地喘着气,不再叫了。光神让他和兄妹俩做最后的吻别,他的舌头一下子变得惨白。
“最……最后一次?”狗先生蒂鲁悲痛欲绝,一时不知所措,他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们就要和他们分手了吗?”
“是的,时辰就要到了。”光神说道,“我们就要恢复成原先的状态了。”
狗先生绝望地叫起来,他意识到了这巨大的不幸,疯狂地扑到两个孩子身上,又是拥抱又是亲吻着。
“不!我不要再做哑巴!我想永远说下去!我会最听话的!”他喊道,“留下我吧!我能学会读书、写字,和你们一起玩骨牌!我会时刻保持整洁,我再也不偷厨房的东西吃了……”
他哭着跪在两个孩子面前哀求着。棣棣眼睛里满是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蒂鲁突然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主动跑到猫女士跟前想吻她。他本想体面地面带笑容,结果却笑得龇牙咧嘴。猫女士可没这种风度,她吓得跳到咪棣身后躲了起来。咪棣率真地说:
“只有你一个没和我们吻别了,蒂勒脱!”
猫女士虚情假意地说道:
“我当然是很热爱你们的,孩子们!”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现在该我和你们吻别了。”光神开口道。
说完,光神用斗篷把棣棣和咪棣盖了起来,仿佛是用她的光芒最后一次来庇护这两个孩子。然后,她深情地、长久地同棣棣和咪棣吻别,两个孩子紧拉着光神不住地恳求说:
“不要走,不要走啊!和我们待在一起吧!”孩子们哭道, “我们会让妈妈知道你对我们多么好,爸爸也不会有意见。你孤单单的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我不会走远的,孩子们!”光神说道,“我将去静物们没有声息的世界。”
“别走!我们不让你走,不要离去!”棣棣说。
光神对他们说了一些让人难忘的话,然后像母亲一般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多年以后,当棣棣和咪棣做了爷爷、奶奶时,他们还仍然记得这几句话,并且给他们的孙儿、孙女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
光神说的那几句感人至深的话是这样的:
“棣棣,听我说。要记住,在世界上你们所能看见的东西都没有始终,永远在延续。你们应该永记这个道理,直到成为大人。那么,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们都能知道应该期待什么、说什么、做什么。”
光神充满深情地对哭泣的棣棣和咪棣继续说道:
“我可爱的孩子,别哭了,我只能发出人们不易理解的光,不能像小姑娘那样发出声音。可是我始终在关照着人们的一生。别忘了,我是在用光线和你们说话的:喷薄而出的阳光、普照万物的月光、闪烁的星光、盏盏灯光,还有你们美好善良、积极进取的心灵之光……”
屋中爷爷留下的那座钟这时打了8下,光神停了一下,又接着小声说了下去,但声音越来越微弱:
“再见了,钟已敲响,再见!再见!”
光神的笑脸越来越暗淡,斗篷也消失了,她的眼睛慢慢合上了,身影也越来越模糊。透过泪水,兄妹俩看到光神化成了一道光线,消失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一回头,发现动物和静物们也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