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沙乡年鉴
724100000035

第35章 美国文化中的野生动物 (1)

文明的进步带来了太多的精密器械和媒介,

反而让人们无从理解人与土地的关系,

使得人们渐渐淡忘了土地。

原始人的文化与野生动物息息相关。水牛不仅为住在平原上的古印第安人提供了食物,也对他们的建筑、服饰、宗教、语言、艺术等方面产生了巨大影响。

对于现代人而言,文化的基础已经脱离了野生生物,但文化与野生生物之间仍然有密切的联系。接下来我要讨论的是,文化的自然根源的价值。

没有人能够对文化进行量化,我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我想说的是,凡是理性思考过的人都会认同,在我们与野生生物接触的过程中,那些活动和经验能让我们找到文化的价值。我姑且大胆地将这些价值分成三类。

第一类,当某种经验能让我们关注自己的民族起源和发展,也就是能唤醒我们的历史意识时,它就是一种有价值的经验;从最好的意义角度来说,这种意识就是“民族主义”。接下来的这个例子,由于没有更加简洁的称谓,我暂且将这个意识叫做“拓荒精神”。比如当一个童子军戴着皮帽子,藏在柳树丛中模仿布恩(美国开拓者,民间传奇英雄)时,这就是一种历史的重现。从文化角度看,他已经做好了面对黑暗现实的准备。当一个农民子弟早餐前查看了陷阱,因此走进教室还戴着满身的巨稻鼠气味时,这就是毛皮交易的重演。

第二类,当某种经验能够让我们认识到自己对于土壤——植物——动物这个食物链的依赖,或者让我们认识到生物群系群落每一个微小组织时,它就是一种有价值的经验。文明的进步带来了太多的精密器械和媒介,反而让人们无从理解人与土地的关系,使得人们渐渐淡忘了土地。我们只知道工业养活了我们,却忘记了是什么在养活工业。以前,教育鼓励人们接近土地,而不是让我们远离土地。曾经有一首童谣,说一个人带回家一张兔皮,用它当做包裹婴儿的睡袋。听到这首童谣,人们就会想起曾经依靠打猎为生的岁月。

第三,当某种经验能够涉及“狩猎道德”的限制时,它就是一种有价值的经验。捕猎工具的发展比人类的发展要快得多,“狩猎道德”便是主动控制这些工具的使用,目的使人们在狩猎的过程中,重视技术的作用,轻视工具的作用。

“狩猎道德”有一些特殊之处。大多数时候,猎人在打猎时,既不会有人为他的行为喝彩,也不会有人对他的行为提出指责。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只要面对自己的良心,而不是面对旁观者。我们很难夸大它的重要性。

主动遵守“狩猎道德”可以提升猎人的自尊,而随意违反“狩猎道德”则会让猎人堕落,我们应该牢记这一点。比如,在所有的狩猎规则中,你都能找到关于“不要无谓浪费”的条文。但事实上,威斯康星州的猎人在捕猎到两头合法的公鹿的过程中,总会顺手杀死一头母鹿和小鹿,并将它们的尸体扔在了森林中。也就是说,大约有一半的猎人在捕猎到心满意足的猎物之前,会随意射杀其他的鹿。杀死那些不该杀的猎物后,他们对此却一点都不关心。这种行为不仅没有社会价值,而且可能使猎人在其他领域作出违背道德的行为。

因此,“拓荒精神”以及人与土地的关系的经验,要么显得没有价值,要么显得非常有价值。可是伦理道德经验,除了以上两种情况,似乎还有负面价值。

我们大体确定了可以从自然根源获取的三种文化养分,但这并不代表文化也从中得到了给养。提炼价值并不是一种自发的行为,只有健康的文化才能吸收养分并且茁壮成长。可是就目前来看,野外休闲娱乐形式能否为我们的文化提供足够的养料?

拓荒时期产生了两个观念,“轻便”和“百发百中”,这也成为了野外拓荒运动的精髓。拓荒者必须一切从简。由于资金、运输工具以及武器等方面的匮乏,他们必须尽力让每一颗子弹都命中目标。我们应该明白,最初的人们不得不接受这两种观念,这是环境所迫。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这两种观念演变成了野外活动的行为规范,成为了人们在狩猎活动中的道德准则。美国典型的坚强、自力更生、丰富的森林知识和精准的枪法等传统也就是建立在这两个观念之上的。这些观念虽然没有明确的条文,但并非是抽象的。西奥多·罗斯福是一个伟大的“野外运动家”,这并非是因为他家中墙上的各种战利品,而是因为他用浅显的语言为大家清晰地讲述了那种无形的美国传统。如果想要对这种传统做更准确的了解,可以查看爱德华·怀特的早期作品。总而言之,这些人依靠对于文化价值的理解,在创造一个文化价值的成长方式的过程中,使文化价值得到扩大。

随后,制造精密器械的人出现了,也就是所谓的经营野外运动商品的商人。他们拥有不计其数的新奇设计,为美国野外活动的爱好者提供了诸多装备。原本这些设计只是我们所说的典型的美国传统的辅助,可现在它们却取代了传统的地位。脖子上,皮带间,随处可见器械;货运卡车和拖车里,也都装满了这些东西。所有的野外装备都在朝着更加轻便、优良发展,可是所有的装备集合在一起,便成为了一项惊人的负担。器械交易总和惊人的庞大,而且还在不断发展,人们非常认真地将这个总和称为“野生动物的经济价值”。如果说这真的是经济价值,那么文化价值又在哪里呢?

我们不妨找一个实例,比如猎鸭者。一个猎鸭者坐在钢制渔船上,藏在一只人造媒鸟的后面。发动机砰砰地响着,他毫不费力就来到了目的地。如果当时的天气寒冷,那么他会随身携带罐装的化学燃料取暖。他拿着现代工业发明的鸣叫器,让它用一种很有诱惑力的声音对着飞过的鸭群说话。这种声音是他从唱片上得到的。虽然他的模仿很糟糕,但还是有鸭群飞了过来。在它们在天空中旋转第二圈之前,他必须开枪,否则沼泽中还有其他许多虎视眈眈的猎人。当鸭群飞到他的射程中,他的枪响了。经销商告诉他,他的“超级Z号”的子弹射程非常远。鸭群被惊得四散飞逃,几只受伤的鸭子掉落下来,死掉了。在狩猎中,猎人获得了何种文化价值?还是说他只是在为鼬提供食物?猎人在鸭群飞到射程内开枪,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捕猎方式吗?目前,所有的猎人都在这么做,所有的公共猎场和许多狩猎俱乐部也都是这样做的。传统呢?“轻便”和“百发百中”的理念哪里去了?

想为此做出解答并不容易。提倡传统的罗斯福对于现代的来复枪并不反感;怀特也很喜欢使用铝锅、帐篷和脱水食物。但他们在使用器械辅助物时很适度,并没有成为机械的奴隶。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适度,也无法分清正当和不正当使用器械的区别。可是,我们似乎很容易就能发现,器械的起源和它们对文化的影响密不可分。一些自制的狩猎工作或野外生活工具可以加强人与土地的联系,而不是破坏这联系;用自制的假绳鱼钩捕捉到鳟鱼的人,除了鳟鱼,他还有另外一种收获。我也时常使用一些小器械,但这样做必须有个限度,否则就会破坏野外活动的文化价值。

不过,也有野外活动并未堕落到猎鸭那种地步。仍然有人在捍卫美国传统,比如射箭运动和猎鹰训练术的重新出现便是一个例证。然而机械化的大趋势却未曾改变,而文化价值依然在不断萎缩,“拓荒精神”和伦理道德上的表现尤为明显。

我想,美国的野外活动者非常迷茫,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大型、更优良的器械推进了工业发展,为什么不能推动野外运动的发展呢?他们还没有明白,野外活动本质上是一种返璞归真的行为,其蕴含的价值是一种对比价值,机械化的过度扩张毁坏了森林或沼泽,也毁坏了这些对比。

没有人告诉猎人,他们做错了什么。与野外运动有关的报纸杂志已经成为了野外活动用品经销商的代言人,而不再关注野外运动本身。野外动物管理者只忙着为人们提供射击用的动物,却不关心射击的文化。因为从赞诺芬到罗斯福,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野外运动的价值是永恒的,不会受到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