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却又让有人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倾诉不出,只是心中会有些惶惶不安的感觉,似乎,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了太多的暗涛汹涌。
阿难陀栖身于御彤山庄,山庄上下以礼相待,服侍周全,生怕那里做的不好,回去了就会挨庄主的骂。
倒是阿难陀自己悠然自得,她曾提出过要辞行,却被上官珣断然拒绝。虽然他不曾好言相劝挽留,然,从他言语之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不希望她离开。
即使,每一次只能这般远远地看着,心中也会有一丝安慰。
若是她离开了,只怕连那一丝安慰都没有了,就只能对着画像静立伤神。可是,画像哪有真人站在眼前的感觉好啊?
尽管他心里明白,那是阿难陀,不是尘如语,可是那份如此相似的感觉和气质,总是让他失神。
山庄里的人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对待阿难陀总是比她初到之时热情许多。
众人皆知,庄主于夫人,并无感情,他们的伉俪情深,他们的琴瑟和谐只不过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实在毫无矛盾与争吵可言。而今却不同了,庄主对这个什么的女子如此看重,送到她院里的东西无一不是与夫人同等样料的,指不定哪天庄主来了兴致,这御彤山庄里就要多一个女主人了。
然,想归想,他们还是不敢太过张扬。上官珣的脾气他们了解,就像如今这情景,看似平静,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狂风大作。
立秋之时,莫娘尚未归。
上官珣有言在先,只要莫娘一回来,就可让阿难陀一行人离开。如此,有莫娘在身边保护着,阿难陀也不至于一个人落单,遭人毒手。
阿难陀苦笑无言。她竟不知,上官珣何时已经查清了那一次他们路上遇袭之事。所幸,他是个识时务之人,并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也没呀告知谷若烟,只是稍稍暗示了阿难陀。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有些话,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说的太清楚,那样就会失去了特有的乐趣。
养精蓄锐,韬光养晦。
这可以说是目前阿难陀唯一能做的事情。
近来,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总觉得有些慵懒,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尽管她面无表情,也很少将情绪写在脸上,可是还是让一些有心人看了出来。
午后,霓裳送来了当归茯苓汤,火候大孝时间长短全都适中,霓裳送来之时,也正好可以入口。
初秋时节,天气尚存有些余热。看到这碗汤,阿难陀心中却不由得一惊。
“这是你家夫人让送来的吧。”阿难陀懒懒地半躺在盘藤椅中,不紧不慢地问霓裳。
霓裳撇了撇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阿难陀,原本夫人还想让我说,这是厨房送来的。”
“你这丫头,你现在服侍的人可是御彤山庄的庄主夫人,你的主子是她,怎的不懂得为她保守秘密?这样的丫头,谁还敢留在身边?”阿难陀手中的竹扇冷不防地敲在霓裳的脑袋上。
“阿难陀——”霓裳脸色一惊,略有委屈地撅嘴,“我还不是想在您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好让你早点让我回一线天去?”
“为何要急着回去?在这里不好吗?夫人的贴身丫头,仅次于冰岚的女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讨好你,巴结你呢。”阿难陀微微起身,凑到汤碗前闻了闻,“嗯,这汤煲得很有水准,各方面都把握得很好,该是若烟亲自动手的吧。”
闻言,霓裳忍不住又撇了撇嘴,“早说了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夫人说,听闻一线峡谷内气候凉爽和煦,恐阿难陀会不适应这里的天气,碰巧这两天有些回热,她那日瞧阿难陀似乎精神有些不太好,便亲自去煲了这碗汤……”
“好了好了……”阿难陀无奈地挥了挥手,“哪难么多的废话?我喝就是了。”
亲眼看着她慢慢地喝了一半的汤,霓裳和姜儿终于咧嘴笑了笑,放了心。
这几天阿难陀状态不好,她二人自然的瞧出来了,只是无奈不知该怎么办,真是多亏了谷若烟心细。
接过姜儿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再看看剩下的汤,阿难陀眼中没有了一**望。
“我喝不下,把它撤下去吧。”
“可是,你才喝了那么点……”霓裳似乎有些不情愿,一旁的姜儿碰了碰她,小声道:“阿难陀一直以来胃口都不是很好,一向吃得很少,今日喝了那么多,已经是很难得了,若非这是夫人亲自熬的汤,只怕她瞧也不会瞧一眼的,你就知足吧。”
“竟是如此?”霓裳惊讶地看了阿难陀一眼,终于太息一声,上前端起了盘子。
“没错。许是那段时间受了太多的折腾,伤了元气,阿难陀现在身体比常人都要虚弱很多,惧热怕寒,所以她很少出一线天,即使出来了也不会呆太久。”
“怪不得,她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些不适了……”
听着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想来是姜儿送着霓裳往门口去了。
阿难陀一个人懒懒地躺在盘藤椅里,阖上眼睛,有些懒得去听二人的谈话,兀自一人静静地听着有风吹过树梢,发出轻微的碰撞之声。
许久没有这样的清静了。
在这个凡尘俗世之中。
她原以为躲在一线峡谷里,就可以避开世俗,然,她的身上仍然有不可放下的重任。好在她不再需要像以前那般压抑自己,可是,也许是压抑得久了,很多事情已经渐渐成为一种习惯,现在,她想要放纵自己去做什么,反倒放纵不开了。
心已被这纷扰世事所牵绊,又如何潇洒放纵得起来?
情累累,债累累。
如今有那么多人想要找到她,为情、为仇、为报答、为愧疚,她又如何能像个无事人一样,假装不知道这一切?
都说她是如神似仙,超脱俗世的人,可偏偏她有一颗悲天悯人、恭怜苍生的心。
终究,她还是放不下这些红尘纷扰。
姜儿回到她身边,看到她阖眼躺着,想是她睡着了,便将一旁的绒皮毯子拿过来,准备给她盖上。孰料,毯子刚刚盖了一半,她就微微动了一下。
“姜儿。”
姜儿闻声,微微一怔,“阿难陀,您还没睡呢?”
“你替我走一趟忘月居,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有的话,不用回禀我,自行处理就好。”她缓缓地说完,自己伸出手来把毯子拉倒身上,一只手撑着头,沉沉睡去了。
“是。”姜儿轻轻应了一声,却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既然阿难陀让她去找谷若烟,她自然片刻都不敢耽搁,当即四处观察了一番,又嘱托门旁的下人打起精神看好了四周,这才朝着谷若烟居住的忘月居去了。
御彤山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无比精致,就连来回的小道都修得十分平整轻快,不那么发杂,绕来绕去的。不愧是以铸造兵器为名,连这么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甫一走进忘月居,院子里静谧无声,再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只听有人惊呼一声:“夫人!”
姜儿心中吃紧,抬脚就往里跑。不想,她刚跑出几步,就只听“呼”的一声,一道黑色人影从头顶闪过,朝着谷若烟的房间去了。
惊了一惊,姜儿本欲回身去通报阿难陀,突然又想到她临走之前阿难陀的吩咐,遇事自行处理。
看来,她是料到了回有事发生?
容不得她多想,眼下救人要紧。
是以,她提气运功,几个跃身落在谷若烟的房门前,正好瞧见里面的人正面面相对地站着。
那和一女子说道:“萱儿,随我走吧,今日上官珣不在庄中,阿难陀喝了被下了留客住的汤,如今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我的。”
“留客住?”谷若烟似乎忽略了她所有的话,只记住了这三个字,“你怎么可以给她下那么重的迷药?她最近身体很虚弱,若是再昏迷个三五天,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
门外的姜儿一听说“迷药”二字,顿时心下一慌,眼前蓦然就浮现阿难陀疲 惫而昏沉的神情,再看霓裳,也是满眼惊惶。
那碗汤是她亲手送去的,又怎会有迷药?
蓦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黑衣女子身上,随看不见她纱下面容,然她眼角的冷酷笑意却明显无比。
“如此,岂不更好?只要你跟我离开,他们没有牵绊我的绳索,就没有人可以阻拦得了我的复仇大计了。”她的眼中满是贪婪之色,几近疯狂。
“娘!”谷若烟终于叫出声来,声音之中却又无限凄凉。
这一声“娘”,她该是有多久没有喊过了。
一个子女,谁人不想能守在父母身侧,承欢膝下?然,她却连这样简单的奢望都不能实现,甚至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她一声“娘”。
“娘,你收手吧,好不好?”谷若烟烟色的衣襟上有一片片殷红血渍,霓裳寸步不离地扶着她,一刻都不敢放手。